方書晴抽出兩張擦手紙慢慢按壓臉頰。
若是幾個月前,這些帶着刀尖的話會把她紮得千瘡百孔,可她現在的掌心,分明還殘留着陽春面的溫度。
她笑笑,把紙團投進垃圾桶,“這位小姐與其操心别人口味,不如想想你怎麼到他心裡去?”
鏡子裡倒映出對方扭曲的表情,方書晴轉身想走。
對方卻拽住她手腕,語氣變得兇狠,“你以為他真會要個灰姑娘?”
尖利的美甲幾乎掐進方書晴皮膚,“他玩過的女人能從虹橋機場排到……”
“排到浦東機場也輪不到你!”
方書晴甩開手的瞬間,瞥見對方揚起的巴掌。
她的身體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
考古隊常年在野外攀爬的肌肉記憶讓她側身避開攻擊,反作用力使對方踉跄撞上烘幹機。
金屬外殼發出悶響時,廣播正好開始播放登機通知。
方書晴一出來,就看到程白羽雙手插袋在不停張望。
她心頭一軟,很自然地上前挽住他胳膊就往登機口裡面走,“快快快!”
他護住差點被旅客撞到的她,“不用急。”
她緊張兮兮地回頭看了又看,壓低聲音問:“萬一待會空警上來把我帶走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你幹什麼去了?”程白羽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很笃定地回她,“有我呢。”
他低頭時呼吸掠過她耳垂,她清晰地聽見了自己胸腔裡雷鳴般的心跳。
她莫名想起了雲城陽台上那幾個空花盆,此刻仿佛開出了最鮮豔的玫瑰花。
當舷窗外的飛機推出廊橋、緩緩進入跑道時,方書晴終于舒了口氣。
“我剛才和人打架了”,她忽然開口。
程白羽正在幫空姐遞毛毯的手僵在半空,轉過頭時瞳孔微微放大。
“就剛才洗手間?受傷沒?”他湊過來檢查,語氣帶着焦急:“哪個不要命的敢動你?老子現在……”
“是你那些愛慕者,不過被我推倒了。”方書晴按住他快要戳到呼叫鈴的手。
程白羽懸着的心放下了。
他把額頭抵在舷窗上悶笑,肩線起伏如遠山輪廓,“方老師難得發火,兇得我想給你鼓掌。”
方書晴扯過毛毯蓋住半張臉:“如果是别人被欺負,我也挺身而出。”
“見識過了,巷子裡你可是能一抽三”,程白羽目光落在她手背,那兒有處救落水小孩而留下來的傷疤,“以後遇到這種事……”
“就躲在你身後喊救命?”方書晴學着他平時逗女孩子的腔調,“程少爺的出場費我可付不起。”
程白羽撐住她座椅扶手靠近,龍舌蘭氣息混着機艙特有的皮革味:“免費服務。”
“我才不信”,方書晴撇撇嘴,“上次在醫院你還說要給我介紹帥哥,後面就沒了下文。”
程白羽看了她好幾眼,開始掰手指,“長腿男模最近結婚了,電競選手被曝睡粉塌房了,特警隊那兒倒是還有幾個……”
舷窗外的雲層裂開一道金光,方書晴被刺得眯起眼:“特警隊也行吧,應該不會塌房。”
安全帶突然被程白羽拽長一截,他整個人橫過中間扶手,陰影籠罩住她半邊身子:“那隊長說他們隊裡八個單身漢,問我要不要組個相親局。我秉着對你負責任的态度,說行啊,但得先讓我試試身手。”
方書晴:“你去了?”
“去了。周一晚上你說要趕報告,我就在他們訓練場玩了兩小時”,程白羽擡手解開兩顆襯衫紐扣,鎖骨下方赫然有道青紫瘀痕,“看見沒?其中一個小子給的見面禮。”
方書晴指尖下意識按在淤青上,聽見他悶哼一聲才觸電般縮回手:“你們真打架?”
“不然呢?”程白羽抽出平闆調出相冊。
視頻裡七八個穿作訓背心的男人正在起哄,鏡頭晃動着拍到程白羽反剪某個小麥膚色的男人,膝蓋壓住對方後腰。
他笑得意味深長,“這些帥哥都不行,下盤太虛。你不會xing福的。”
方書晴瞪他一眼,“你無聊。”
正說着笑,空姐捧着菜單過來了,她半蹲在兩人身旁,“先生女士需要現在點餐嗎?
方書晴翻開菜單的瞬間,倒抽了一口涼氣——松露魚子醬配金箔海膽、神戶和牛佐黑松露醬汁、Dom Pérignon粉紅香槟,甚至還有白松露現磨的服務選項。
“我要這個……或者這個?”她指尖在鵝肝慕斯和龍蝦濃湯之間來回劃動,耳垂漸漸發燙。
程白羽突然伸手把菜單翻到第三頁,食指敲了敲阿拉伯風烤羊排配藏紅花香料的圖片,對空姐說:“給她這個,七分熟。前菜要白蘆筍沙拉,甜點換成荔枝玫瑰慕斯,玫瑰糖漿換成新鮮薄荷汁。”
空姐離開後,方書晴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愛吃羊肉?”
“不知道。隻是這種航班的和牛都是冷凍貨,現宰羔羊才是每天從牧場空運的”,他指了指腦袋,“不過現在知道了。”
當空姐推來鋪着亞麻桌布的餐車時,舷窗外已是漆黑,霧霾藍的夜燈擺在了桌子中間,就像西餐廳一樣。
吃得差不多了,程白羽按下座椅側面的按鈕,整張座椅竟緩緩展開成帶床墊的平躺睡床,一位空姐拿來床單鋪床,另一位過來詢問是否需要助眠精油。
方書晴終于忍不住笑出聲:“我現在相信你說的頭等艙服務能治失眠了。”
“要不要試試更誇張的?”程白羽帶着她穿過走廊盡頭的星空頂酒廊,鍍金把手的小門後竟是個帶淋浴間的私人套房。
大理石台面上擺着整套Byredo洗漱包,浴巾散發着加熱過的棉花暖香。
方書晴的手指撫過黃銅質地的水龍頭驚歎道:“這些航空公司搞這麼多花樣,就是為了讓你們在飛機上也能泡澡?”
“主要為了下飛機時能精神奕奕去開會。”程白羽靠在門框上,看着方書晴在鏡前好奇地研究自動除霧裝置,“你要不要試試那個按摩浴缸?我出去等。”
最後兩小時航程,程白羽把兩人的娛樂屏幕調成同步播放。
當電影放到山洞探險時,他把冰鎮青提推到兩人中間:“賭不賭這機關位置不對?真的墓道應該……”
話音被方書晴塞進嘴裡的葡萄堵住,她指尖殘留的濕意在他嘴角蹭出一點水光。
晨光刺破雲層時,她望着跑道盡頭泛起的金邊輕聲說:“我現在有點理解為什麼有錢人都精力過剩了,你們連生物鐘都能買。”
“我回去也要更加努力搬磚。因為能讓人保持優雅從容的不是毅力”,她轉頭,看見程白羽正在偷拍她映在舷窗上的側臉,“是錢啊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