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他想起了什麼,猛然從沙發上坐起來。他滑着手機屏幕,目光落在那條短信上——【幾點都可以。】
他看了眼時間,現在已經快一點鐘了,心頭莫名有些揮之不去的煩躁。
他起身,在房間走了幾步,重新拿起手機,在通訊錄上找到一個名字。
這是陽城最火的私房菜,甚至上了米其林考察名單。
他留了酒店地址,讓每樣小吃都來一份,明天送到。
他心想,就當做賠罪禮吧。
至于什麼錯了?
他沒考慮這麼多,反正他吃過,覺得味道不錯,帶回雲城送就對了。
但是,這些食物沒能第一時間送出。
第二天,他破天荒地主動給方書晴發了條信息,卻始終沒有回複。
回到雲城,他去敲了隔壁的門,裡面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人。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兩人連電話号碼都沒有交換。
她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像根本沒有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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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将山體染成鏽紅色時,方書晴正用毛刷輕輕拂去青銅器上的最後一粒沙礫。她的手套被磨出破口,指尖沾着千年泥土的褐痕。當聽到不遠傳來考古隊特有的三短一長哨音,她瞬間笑出了聲——一切都結束了。
考古隊在交還手機前,貼心地為每部手機都充了電。
屏幕亮起的刹那,細密的灰塵在夕陽下旋轉,方書晴看着幾個月前的鎖屏界面,有些恍惚。
她給闫朝曦撥了過去,少年雀躍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我數學最後大題居然寫出來了!現在就等成績,我覺得一定不會差的!"
方書晴望着對話框裡跳躍的波紋,突然想起出發前的闫朝曦蜷在沙發角,熒光筆把複習資料劃得斑駁陸離。
她随之高興起來,用袖口胡亂擦了擦屏幕,叮囑道:"那你好好放松,記得多給爸媽打電話。"
坐車回城的時候,她點開微信,帶着多個紅點的對話框界面跳了出來。她滑動着屏幕,指尖在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時候猛地蜷縮。
她秉着呼吸,讀起兩條數月前的信息。
第一條是下午三點的問訊:"吃東西嗎?"
另一條來自兩天後的淩晨,"餓嗎?"
估摸一下時間,第一條信息正是考古隊出發的那天。
車上有空調,她的汗水卻順着脊椎滑進腰窩。
對話框寂靜着,隻有輸入符号在規律閃爍。
她想給對方回點什麼,卻想起出發前夜那個嬌滴滴的陌生女人聲音,"你哪位?他在洗澡。"
情欲的味道顯而易見。
雖然已經過去有一陣子了,但每次想起,她都莫名委屈。
她眨巴了幾下眼睛,抹了抹濕漉漉的眼眶,又覺得自己沒有悲春傷秋的資格。
她深深呼吸幾下,點開另外一個熟悉的頭像發,"我明天回陽城,有空來接我?"
在雲城的最後一個夜晚,闫朝曦忙着和同學狂歡,方書晴沒見着他。
不知道是不想遇到程白羽而尴尬,還是多日田野工作勞累,她刻意沒回闫家舊房住,而是找了附近一處星級酒店躺着。
晚飯時候,她下樓覓食,卻又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那家熟悉的便利店。
年輕的店員正在給關東煮加湯,熱氣騰起時,她擡頭看到方書晴,驚訝道:"是你啊,你好久沒來了!"
方書晴從冷櫃裡取了一盒酸奶,回她:"忙工作呢,之前不在。"
"所以說,雲城外面工作機會就是多",店員笑着歎了口氣,"我們這小地方,留不住人。"
方書晴也跟着笑:"雲城也有雲城的好啊,悠悠閑閑地,每天都像度假。"
店員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真那麼好,你那樓的冷臉帥哥還搬啊?"
腦海中第一時間閃過男人的身影——他身着深色襯衣,左手插在褲兜裡,右手食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滑動。
"他搬到哪去了?"方書晴覺得喉嚨像被曬化的冰激淩堵住了。
店員正在打包外賣,擡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哪知道?和你一樣,好久不來了,我也是聽人說的。"
見方書晴愣愣地沒有反應,店員止不住一顆八卦的心:"他最後一次來……好像上個月吧,是帶着一個……嗯……戴漁夫帽的女孩。哎呀,反正他每次都像集郵,那女的我也沒見過。"
方書晴擡頭,望向闫家的方向,頂樓兩戶人家都沒有亮燈,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晰。
她收回視線,這才發現冷櫃上貼着告示:明日起停止供應原味酸奶。玻璃櫥窗倒映出她僵硬的笑容,和手中最後一天的酸奶漸漸重疊。
原來,有些事情與食物一樣,有着期限。
過去了,便是過去了。
走散了,就是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