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隻解釋了這麼一句。
徐妙宜微怔,眼前浮現出郎君血瞳黑紋的古怪模樣,終于明白為何自己從未在醫書中見過這樣的怪疾。
原來折磨他,讓他遭受噬心之苦的,是一味奇毒。
又是何人給他下的毒呢?
衛栩知她心中困惑,卻不想提及陳年舊事,故意錯開話題:“你房裡有沒有吃食?”
他自進了刺史府,便沒有用過飯,齊王本打算留下他一起用膳,卻被他婉言謝絕。到現在這個時辰,早就饑腸辘辘。
“有的。”
徐妙宜爬起來找到些糕點,把鹹口的酥餅都挑出來給了他,又倒了盞溫水。
表姐就宿在隔壁,怕被發現動靜,她隻點了一支蠟燭。
他雖然餓得厲害,但吃相還是很文雅,徐妙宜雙手托腮望着郎君。
隔着一方食案,衛栩沉沉注目她,“想說什麼?”
她輕聲問:“侯爺主動說起中毒一事,是因為覺得曾經利用了我,心中有愧嗎?”
衛栩并未否認。
她觑了眼郎君的神色,繼續說道:“既然這樣,侯爺能否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請求呢?”
衛栩眼皮一撩,須臾猜出她要提什麼請求,想到那小郎中,立刻面色陰沉,“不能。”
“裴郎中他無權無勢,從來沒有想過與您相争,他隻是以為我遇到了危險,想要盡綿薄之力罷了。”她說,“我知道侯爺沒有殺他已經是仁慈了,那麼,請您再多施舍一點點仁慈,讓這件事翻篇過去,好不好?”
衛栩抿唇不語,眸光漸漸冷冽。
徐妙宜握住那修長粗粝的手,語氣焦急提醒他,“在紫雲郡的時候,侯爺分明答應過我……”
她都讓他嘗了甜頭,而且那夜,他分明很愉悅。
終于,衛栩淡淡開口:“天亮後,我要去雍州。”
她怔了怔,不解地問,“殿下剛從雍州回來,為何又要去呢。”
衛栩用指尖沾了沾茶水,在食案上畫了一副簡易堪輿圖。
“雍州拱衛洛京,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數日前齊王兵敗,贻誤戰機。”他避開官道,畫了一條新的路線給她看,“須帶領輕騎兵從這裡取道,越過紫雲山脈,攻其西北角。”
“不僅我們要去雍州,楚王也集結了兵馬,正往洛京行軍,所以此戰很險。”衛栩眸光幽暗,“但我可以向你保證,若我活着,絕不殺他。”
數方勢力交戰于此,他沒有十足把握,定不會現在就放了裴言。
徐妙宜心頭一跳,她的命,顧家人的命,裴言的命,都系在衛栩身上,他絕不能出事。
昏暗燭火映照下,她看着郎君英俊淩厲面容,語氣擔憂:“可當時陸娘子送還兵符,侯爺沒有收。”
沒有兵符,那些将士還肯聽他的嗎?
衛栩眉眼間盡是殺伐銳氣,他牽了牽唇角,輕笑,“涼州軍從來不聽命于一塊青銅令牌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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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開拔後,趙承筠意外交回指揮權,除了坐鎮軍中處理些公務,其餘一概不問,與衛栩恢複了最初的默契合作。
嘉甯元年六月中旬,經曆多天鏖戰,叛軍攻下雍州,楚王止步浔河不再北上,據天險而守南境,天下兩分之勢漸成。
在郎中的精心醫治下,顧思安逐漸好轉,拄着手杖獨自行走無礙。
過不久,裴言和兩個護衛也被孫大夫送了回來,他左腿的箭傷已經治好,沒留下後遺症。
令徐妙宜感到奇怪的是,裴言似乎不認識她了,也不記得在紫雲郡被朝廷軍俘虜的那段經曆。
孫大夫悄悄與她解釋:“萬春谷有種法子可以抹去記憶,娘子且放心,這位小郎君身體并無大礙。這段時日,老夫将他帶在身邊,瞧他對醫術頗有見解,若悉心學習,将來定能有所成。”
或許這樣也好,念在裴言對阿姐和自己曾有救命之恩,顧家定會重用他,将來他生活無憂。
顧家送的十車藥草也到了,徐妙宜與舅父提起,自己想去趟雍州,親自向鎮北侯道謝。
“如此也可,等齊王登基,侯爺大約要定居洛京,不會再回涼州了。”顧思安道,“冀州去雍州來回不過十日,我和甯兒等你回來了,再一起回家。”
徐妙宜卻搖頭,“舅舅和阿姐先回去吧,我們在冀州耽擱這麼久,阿翁和舅母早就已經很着急了。”
其實早在衛栩離開那時,舅父和阿姐就應該啟程返回了,他卻沒有應允,拖延到如今,也是希望她多和家人相處。
她心裡還是感激他這番安排的。
擔心舅舅不肯同意,她又道:“我方才聽孫先生說,過不久,侯爺要派人去接小公子,到時我可以和侯府使者一起回涼州。”
許是出于對鎮北侯的信任,顧思安同意這番安排,但還是留了十來個護衛給她。
五日後,徐妙宜随孫大夫抵達雍州軍營。
去到營帳,卻不見衛栩人影。
兵士告訴她,鎮北侯有事外出,要晚些時候才能回來。
分明約定好今日見面,他為何驟然失約,又去了哪裡?徐妙宜輕咬朱唇,心中掠過一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