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徐妙宜不由得颦眉,水性不好還跟着跳江做什麼?就為抓她回去出口惡氣,竟連性命都不顧了。
好在此處離岸不過丈餘,她望見郭恒策馬過了橋,舉着火把前來接應,奮力将衛栩推向江灘,毫不猶豫潛入幽深江水中。
她不欠他什麼,也不用再與他糾纏了。
郭恒大步奔向江灘撈起衛栩,焦急呼喚:“顧娘子,快回來!這條江要漲水了,危險啊!”
回應他的,隻有奔騰不息的江流。
他拖着昏死過去的衛栩離開江灘,交給兵士,急吼吼道:“快調兵過來救人!”
……
順着江水遊了半個時辰,終于抵達一處淺灘,徐妙宜哆哆嗦嗦爬上岸,冒着雨穿過荊棘叢,就着黯淡星光往山谷深處走去。
她又冷又怕,連唯一用來防身的匕首也丢了,但好在因為下雨,山中沒有野獸出沒。
不知過去多久,她再也沒有力氣,跌跌撞撞走到一棵樹下避雨,蓦地吐了口血,昏死過去。
再醒來時,是在一座屋舍。
徐妙宜強撐着起身,發覺衣裳被人換過了。她警惕地環顧四周動靜,屋内陳設十分簡陋,看起來應該是戶普通人家。
木門“吱嘎”一聲,進來兩個人。
望見小女郎那熟悉面容,徐妙宜又驚又喜,嗓音沙啞:“陳姑娘,怎麼是你?”
陳茵仍做男兒打扮,抱着手臂笑了笑:“我爹幫我退了婚,說不能一直養着我,打發我出門辦事。我來這座山谷收藥材,剛好姜嬸清早出門采藥遇見你,把你背回來,被我撞見了。”
她身後的中年婦人和善開口:“娘子莫怕,我們不是壞人,陳姑娘說與您是舊識,我便把您交給她了。”
“多謝二位。”徐妙宜感激不已,又想起一事,“對了姜嬸嬸,我的衣裳還在嗎?”
姜嬸道:“在的,我這就給娘子取來。”
趁姜嬸去取衣裳,陳茵坐在床邊低聲與她聊天,“你為什麼深夜跑到了這裡?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他打的?”
姜嬸幫忙換衣裳時她也在場,小娘子身上遍布紅痕,雪頸更是被掐到青紫,看着都可憐。
陸五爺此人,當真衣冠禽獸。
“我……”徐妙宜垂眸避開她的視線,容色赧然,“我不想再跟他,想法子逃了,他追我,我便跳了江,一路飄到這裡上岸。”
陳茵信了這番說辭,又道:“你放心,山下那條江正在發洪水,就算他想追,也找不到你了。”
徐妙宜點頭,“陳姑娘,多謝你幫我,隻是我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我要快點回家,也省得他追過來,連累了你們。”
“你家住哪裡?”陳茵道,“不如我送你一程吧。”
徐妙宜卻道:“不必了,你收完藥材也快些離開,對了,能否借我一匹馬呢?”
陳茵道:“你會騎馬?”
“前些天學的。”徐妙宜說。
話音剛落,姜嬸抱着衣裳進來,“娘子看看,衣裳首飾還有貼身物件都在這裡了。”
徐妙宜拿起一支金钗遞給陳茵,又給了一支給姜嬸,“還望二位收下。”
陳茵擺手:“你給姜嬸吧,我用不着。”
徐妙宜知曉她不缺這些身外之物,便将兩支金钗都給了姜嬸,從舊衣裳裡翻出油紙包,小心翼翼打開。
然而那張路引已經濕透,字迹洇開,徹底不能用了。
徐妙宜大失所望,眸中浮上盈盈淚意,接下來她要怎麼回家?
“你去哪裡,我送你去。”陳茵道,“幫人幫到底,别跟我客氣。”
她小聲說道:“我……我要回涼州。”
“涼州?”姜嬸插話進來,“正好附近有人要送藥材去顧家藥鋪,不如娘子搭他的車去吧,萬一有人盤問,娘子就說是堯光山的采藥戶,塞點銀子便能打點好。”
思來想去,似乎也隻剩下這麼個主意了,徐妙宜躊躇良久到底點了頭。
陳茵道:“既然有順路馬車,那我便不送你了。對了,你這身就舊衣裳留給我吧。”
她不由驚訝,“陳姑娘要這身衣裳做什麼?”
陳茵貼身湊近,附耳與她說了幾句,徐妙宜聽得雙眸睜大,“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無人認領,替你消災避禍不正好,若你實在過意不去,等回到家中,替她多供奉幾斤燈油。”陳茵反問,“莫非你還想讓他纏着你?”
徐妙宜靜默不語,她不想,更不敢讓他找到。
昨夜她在江中重傷他,來日重逢,他一定會殺了她的。
陳茵安撫道:“既然不想,你就别想那麼多,反正都是我去辦,折福也是折損我的福氣,你趕緊收拾下跟姜嬸離開吧。我幫你善後完,午後也得走了。”
徐妙宜換上粗布衣裳,跟随姜嬸離開了。
臨走前,她望見山腳下那條江奔流呼嘯向東去,渾濁江水卷攜大量泥土和雜樹,瞬間淹沒了兩岸。
陸慎之不可能再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