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這一回分明就是沖着取他性命而來。
郭恒肅然抱拳,勸道:“侯爺此次出征,務必謹慎。”
衛栩不以為意,眸光淡漠,“青州那邊如何?”
李朝亭道:“齊王殿下有意拉攏刺史秦牧,但秦牧并未心動,末将打探到秦牧為他的長子定了一門親事,準備迎娶英國公府旁支庶女為妻,定于二月成婚。”
英國公府共有五房,待嫁的女兒少說也有六八個,偏偏送個庶女過去,而秦牧居然真的收下,擺明了是要站隊太子和衛家。
既無拉攏價值,不如好生利用一番。
衛栩挑起唇角,“聽聞英國公府近來出了點事。”
“回侯爺的話,是出了不少事,先是老夫人方氏遭了報應死得凄慘,後來英國公給衛家三郎挑的續弦又跑了。”李朝亭神神秘秘道,“英國公派人去追,卻在并州益水郡遇到流匪,非但沒将新婦帶回來,扈從也都被殺了,如今正惱火得很。”
郭恒擡手摸了摸下巴,眼觀鼻鼻觀心,這件事還是他親自辦的呢。
“不僅并州有流匪,青州也有。”衛栩提點,“衛家的人走到哪裡了。”
李朝亭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末将這就去辦。”
他心道,衛家也真是讨嫌,當年對鎮北侯母子百般磋磨,分明關系差到極緻,卻還要借着探病之名前來拉攏。
既然鎮北侯不願見國公府使者,那便讓他們在青州地界路遇“流匪”,一來省得見了面煩心,二來好給青州刺史長子大婚送上一份賀禮。
寅時将近,李朝亭不想打擾他休息,抱拳道:“若侯爺無别的吩咐,末将先告退了。對了,明日上元節,城中有花燈會,這兩年都熱鬧得很,侯爺是否要帶顧娘子一同賞了燈,再去回雁關呢?”
衛栩回絕:“不必,本侯明日午後便動身。”
李朝亭清楚他向來說一不二,行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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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光透過窗牖照入室内,徐妙宜醒得比平日要早些。
枕畔冰涼,那人已經離開多時。
徐妙宜拂開帷帳,一個小侍女迎上來,“奴婢是陸五爺安排過來侍奉娘子的,娘子現在要起床梳洗嗎?”
徐妙宜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娘子的話,奴婢叫知微。”
徐妙宜仔細打量那小侍女,容貌清秀,應是胡商派來盯着她的眼線。
她并不習慣讓人侍奉,兀自穿好衣裳行至梳妝台前,被琳琅滿目的首飾晃得睜不開眼,不由吃了一驚。
知微道:“這些都是五爺送給娘子的,五爺吩咐,若娘子不喜歡,可與關九郎說一聲,讓鋪子送些時興樣式過來。”
徐妙宜搖頭,“不必,這些已經很多。”
她平素甚少妝扮,不過偷偷昧下一點首飾可以當做将來跑路盤纏。
知微将準備好的新衣裳取來,徐妙宜看得又是一陣眼花缭亂,最後還是知微替她挑了身衣裳,梳好發髻,簪上首飾。
鏡中美人雲鬓香腮,肌膚勝雪,杏眸盈盈如水,朱唇嬌豔欲滴,平添一份妩媚,教人移不開眼。
饒是知微性子沉穩安靜,也忍不住誇贊,“娘子真好看。”
徐妙宜微微彎了彎唇角,詳細問了她府中情況。
知微一一道來,說這座宅子是陸五爺花錢置辦的,府中隻有兩個護衛,一個燒飯的嬷嬷和她一個侍女,他平素回來不多。
徐妙宜攥着裙擺,遲疑道:“那他可有娶親?”
于她而言,這個問題很重要。
她可以無名無分跟着他,但做不到坦然接受自己像盧氏一樣,插足旁人婚姻,傷害另一個無辜女子。
知微說:“五爺尚未娶親,身邊也沒有人,我在府裡負責侍弄花草。”
徐妙宜松開手指,又想起他行歡時一貫莽撞用蠻,毫無章法可言,應當如這小侍女所言,尚未娶親吧。
“對了。”她故意問小侍女,“溧陽城有什麼好玩的嗎?”
知微提醒:“娘子,五爺有過吩咐,您不得出府。”
不得出府,将她拘在眼皮子底下,的确是他的一貫作風。
但她不能被困死在這裡,至少要尋到出府的機會才能籌謀離開。
徐妙宜垂眸,佯裝失望,“今日是上元夜,我昨夜進城時瞧見了許多花燈,原以為今夜能去賞燈。”
鎮北侯事先有過吩咐,要盯緊這位顧娘子,無論說什麼都不能輕信。但是見小娘子有些傷感,知微心裡忍不住泛起微微憐惜:“若娘子真心想去,不如稍後五爺回來了,問一問五爺罷。”
徐妙宜想起今日醒來後便沒見到胡商,“他去哪裡了?”
“娘子,五爺回軍營複命了。”
徐妙宜心下了然,“他……在涼州軍中當差嗎?”
知微點頭,沒有與她細說衛栩具體做什麼。
得到确切答案,徐妙宜将得到的幾處信息在心中拼湊起來,陳茵說鎮北侯手下重用了不少胡人,方才小侍女又說,他是回軍營複命去了。
想來胡商便是替涼州軍辦事的,卻不知他軍階如何,是否與鎮北侯有往來。
她得罪了英國公府,偏偏鎮北侯此人與英國公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雖說鎮北侯與衛家素來不和,但她還是避着點好,免得觸了黴頭。
徐妙宜壓下心中不安。
将近晌午,外頭才響起馬蹄聲,徐妙宜正要出去迎接,須臾,布簾一晃,男人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知微識趣退下。
徐妙宜揚起溫婉笑容,“郎君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險些趕不上午飯了。”
衛栩垂眸,不同于先前那身灰撲撲的胡袍,她今日做婦人妝扮,容色玉矅,妩媚明豔,竟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微微失神片刻,他移開視線,“我還有事。”
徐妙宜一怔,望見他重又佩戴上了玄鐵護臂,腰間跨着橫刀,俨然要出遠門的模樣。
她主動握住衛栩冰涼的手,引他往圈椅走去,“郎君再着急出門,也不必急于這一時。”
衛栩緊抿薄唇,他的确着急走,郭恒和李朝亭還在外頭候着。
晨起後他随李朝亭巡了一圈溧陽城防,本可以直接從北門出城直奔回雁關,結果郭恒多嘴,提到是否要與顧娘子道個别,導緻生生推遲半個時辰。
如今見了面,自是不能再耽誤。
衛栩淡淡道:“我要離開一段時日,你有什麼事,交代婢女去辦。”
徐妙宜瞧得出來他迫切想要走,卻不疾不徐引他坐下。
“正好,我有事想求郎君。”說着,她往衛栩手裡塞了個暖爐,“今日城中有花燈,郎君陪我去賞燈,好不好?”
原是為了此事,衛栩眼眸微睐,料到她必定不是為了出門賞燈那麼簡單,定是聽說了今後要被拘在府中,想央求自己準許她出門走動。
這次他少說也要離開一月,絕無可能容許徐妙宜擅自離開這座宅院。
然而不待他拒絕,徐妙宜屈起雙膝爬上來,坐在他肌肉虬實的大腿上,雙臂環住他的頸,笑吟吟道:“除夕那夜,我約郎君賞焰火,您分明到了,卻故意讓我在寒風裡等了許久,是不是應該補償我呢?”
清幽草藥香拂面而來,美人吐息如蘭,眸光溫柔潋滟,她那樣大膽地挽留他,引誘他。
衛栩滾了滾喉結,渾身緊繃如一張弓,肌膚下像是流淌着炙熱岩漿,生生将他灼燒着。
誠然,他并不介意徐妙宜主動逢迎,而且這段時日顧慮到她身子沒恢複好,加之趕路勞累,他的确素了很久。
可惜今日時機不對。
他微微擰眉,語氣沙啞道:“别鬧了。”
分明她平素最會察言觀色,這次卻沒有松手。
徐妙宜收緊雙臂,整個人埋進他懷裡,白芙蓉般的小臉貼在衛栩心口處,柔聲央求他。
“五郎,我們去看花燈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