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一别,隻怕今後再難相見。
郭恒走過來,“顧娘子,我們馬上要出發了。”
徐妙宜點頭,匆忙咬了幾口炊餅填飽肚子。
剛動身不到兩個時辰,意外遇見一座有集市的鎮子,衛栩命衆人停頓修整,午後再趕路。
鎮上僅一家客棧,條件甚是簡陋,郭恒盤下兩間客房,又定了桌飯菜。
時隔數日,再次喝到熱氣騰騰的羹湯,徐妙宜感動得快要落淚。
一行人正安靜用飯,蓦地,四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走進來,一進門便扯着嗓子喊,“掌櫃的,切兩斤鹵牛肉,來六碗羊肉湯。”
堂屋裡總共擺得下兩張桌子,一張郭恒定了,另一張被他們占用。
等着上菜的間隙,男人們有一搭沒一搭聊起天來,“聽說聖人卧床養病大半年了,現在連朝也不上,交給太子監國,隻怕不到年底就有國喪。”
另一人道:“妄議天子,牛老三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牛老三拍桌:“老子孤家寡人怕什麼怕,現在這世道,跑趟镖掙不了幾個銅子兒,真逼急了,老子也去嘗嘗當紅巾軍的滋味。”
“就你?還當紅巾軍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有人接過話頭,“我倒是聽說了别的,英國公府那位老太君好端端地一命嗚呼,出殡被擡出來時渾身潰爛流膿水,肌膚一碰全掉了,連塊好肉都沒留下。聽我老鄉說,是年輕時造的孽太多,全報應到身上了。”
牛老三罵:“呸呸呸,正吃飯呢,講這些死人的惡心事做什麼。”
那人卻笑:“還有件更惡心的,益水郡那邊,前兩天在一座荒廢山神廟發現好些屍首,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衆人驚詫:“遇上山匪劫财害命了?”
“非但謀财害命,還放火燒了廟,屍骸又被野狼叼得七零八碎,隻撿到了一對完好的翠玉耳铛,現在正到處張貼布告認屍呢。”
徐妙宜怔怔聽着這番話,原來在世人眼裡,她應該是個死人了麼?
等過段時日,她的“死訊”傳回洛京,父親又會作何感想呢,會為她難過嗎,還是更為他自己的仕途,為徐家難過。
她眸中浮上霧氣,素手微顫,竟怎麼也端不住碗了。
倏然,粗瓷碗滑落,“啪”地一聲摔倒地上,羹湯濺到衛栩的衣擺。
“郎君,我不是有意的。”徐妙宜急忙解釋,蹲下為他擦拭。
小娘子清脆悅耳的嗓音響起,那群男人止住交談,不約而同望了過來。
彼時徐妙宜正半蹲在地上,被衛栩擋住了大半身影,隻微微露出側顔。
女郎綠鬓如雲,鴉睫輕顫,半掩住盈盈脈脈的杏眸,身形纖弱窈窕,細腰不盈一握。
僅一眼,便令人心猿意馬。
男人們的視線變得炙熱下流,徐妙宜渾然不知覺,專注幫衛栩擦拭衣擺的污漬。
衛栩不禁皺眉。
郭恒拍桌怒罵:“瞎看什麼?當心你們的眼珠子!”
他們這桌人多勢衆,又都帶刀,那幫人不敢當面起争執,讪讪收回視線。
徐妙宜不知郭恒為何突然發怒,吓了一跳。
衛栩起身便走。
郭恒順勢勸她:“主上衣裳髒了恐怕要換身,娘子不如先随主上回房。”
徐妙宜卻猶豫,“可是,我……”
她還沒墊飽肚子,但看胡商這副模樣,是不是又因為一碗湯生氣了?那麼眼下将他安撫好了最要緊。
她小跑着跟上衛栩,随他去了二樓客房。
衛栩似乎心情不佳,眸色深沉。
徐妙宜主動開口:“郎君,您的衣裳放在哪裡,我幫您取過來。”
男人琉璃眸微垂,神色淡漠。
往往越是這種時候,越昭示他内心正醞釀澎湃怒意。
徐妙宜隻能自認倒黴,因為失手打翻一碗湯惹惱了他,正要繼續求情,忽然小腹一陣抽痛,如刀攪般難受。
她輕咬唇瓣,扶着桌子,痛到幾乎快要直不起腰。
衛栩發現了她的異樣,劍眉微蹙。
身下一股熱流湧出,徐妙宜瞬間羞紅臉,恨不得找個地縫躲進去。
她不敢擡頭,努力站直身子,無措到快要哭出來。
就在衛栩耐心即将耗盡,徐妙宜終于鼓足勇氣,很小聲地開口:“郎君,我……好像來月事了。”
“能不能請您再幫我買點月事布,跟兩件換洗衣裳,挑最便宜的就好。”
“等我攢到錢,一起還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