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聽才知道,五六裡地外的鎮上才有醫館,可眼下天都快黑了。
徐妙宜咳個不停,好不容易喘口氣,聲音虛弱,“宋伯伯,雪天路遠,煩請您駕車載她去一趟吧,我平日裡吃的藥方她都記得的。”
這麼冷的天,郎中未必肯出診,讓青霜跟着去醫館,實在不行也能先抓點藥回來吃着。
青霜含淚,“夫人您等着,我和宋伯很快就回。”
徐妙宜點頭,示意她不要擔心自己。
離家大半個月,這一路都還挺順利的,她相信自己可以平平安安到涼州。
還未到傍晚天色便差不多暗了,徐妙宜躺在床上,肺腑難受得很,像是有一團火在燒,她睡不着。
店小二上樓送飯菜,徐妙宜強撐着給他開門,聽聞樓下喧嘩,好奇道:“外頭怎麼這麼熱鬧。”
“夫人不知,今日突然有官差來尋人,據說是一戶人家的女兒不滿意婚事,帶着丫鬟逃了婚。”
徐妙宜心中掀起驚訝,面上佯裝淡定,“逃婚,可真夠膽大的。”
“可不是麼。”店小二道,“我聽說要嫁的是戶顯貴人家,對方丢了面子,逼着娘家尋人呢。”
徐妙宜趁關門的時候悄悄打量樓下,來者約莫五六人,面露兇相。
電光火石之間,她快速做出決斷,趁那些人還未上樓搜查,悄悄從另側樓梯繞道去後院。
後院圈養雞鴨,隻用低矮籬笆圍了起來。
徐妙宜強撐着身體,手腳并用翻過籬笆,一腳踩空,重重摔落在雪地裡。
漫天雪花飄落,臉上冰冷刺骨,全身骨頭跟碎了般疼。
她忍不住想哭,連日來的委屈、驚懼一起湧上心頭。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憑什麼?
她不想所嫁非人,不想被徐家榨幹血淚,難道這便是錯。
然而還沒等她緩上一緩,腳步聲就傳了過來。
徐妙宜深吸一口氣,想爬起來,卻沒有力氣。
腳步聲越來越近。
“二樓那寡婦不見了,快去找!”
聞言,徐妙宜渾身發顫,深知被抓回去絕無活路。
不,她不能死,她的命是阿娘給的,怎能就這樣輕易死去?
徐妙宜咬牙站起來,身體幾度搖晃,一瘸一拐往前走。
鵝毛般的雪花夾雜雪霰子打在臉上,生生地疼,她掐着掌心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千萬不能停下腳步。
許是命不該絕,大雪茫茫中,道旁停着輛青篷馬車,無人看守。
徐妙宜拔下發簪藏在手心,含着淚,深一腳淺一腳向那輛馬車走去。
不确定車上有沒有人,如果沒有人,那就最好了。
如果有人,她可以給對方很多很多的錢,又或者,換種方式脅迫對方幫忙。
她從來就不想死,更不想被抓回去當個禮物獻給英國公府,被磋磨,被折辱,最後丢掉性命。
她要活着,比徐家所有人都活得更好!
車轅很高,覆着層冰霜,打滑的很,徐妙宜試了兩次才爬上去,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掀開布簾一看,裡頭坐着個穿翻領胡服的年輕男人。
他五官英武俊朗,鼻梁高挺,眼眸深邃,有點像胡人的長相,但面部線條比胡人要柔和些。
更令人驚訝的是,不同于中原人常見的黑色眼眸,他的眼瞳是琉璃色。
那雙琉璃瞳望過來時,不帶分毫情感,仿佛她隻是個沒有生命的物件。
男人居高臨下打量她,連一絲探究也沒有。
徐妙宜快要凍僵了,胸腔裡火焰灼燒般的疼痛越來越厲害,她強忍恐懼,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爬進車廂。
“求……咳咳……”
一開口,冷風灌進肺裡面,頓時咳個不停,喉嚨裡血腥氣像是要沸騰出來。
她沒想到自己的身子會糟糕到這種程度。
外頭腳步聲聽着漸漸近了,徐妙宜唇瓣血色盡失,用力壓制咳嗽,柔弱無骨的小手輕輕拽了拽他袍擺,誠摯請求,“求您,救我。”
男人不為所動,依然是冷淡容色,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徐妙宜絕望松開他的袍擺,彎腰捂住檀口,暗自祈禱咳嗽聲不要溢出去被人發現。
那些人或許是發現了這裡,雜亂腳步聲變得清晰。
忽然,男人擡起骨節分明的手,跟拎小貓兒一樣把她從地上提起來。
對上那雙冷若冰霜的琉璃瞳,徐妙宜瞬間明白,他要把她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