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青宜知道夜貓是被砒霜毒死的之後，渾身就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怔怔地靠在那裡。

今日是貓，明日就不知是誰的。

砒霜哪兒來的，是不是藏在鳴鸾殿中，藏在她的吃食茶飲中，是沒做成功，還是說這也是有人故意的恐吓。

郦太後深更半夜地趕到鳴鸾殿來，雖說郦青宜被吓得不清，事情也确實詭谲，可總算性命無憂，她年紀也不小了，見郦青宜一時半會兒也緩不過來，便欲先往永壽殿去歇下了。

又安慰了郦青宜幾句之後，郦太後對霍玄琚道：“你随哀家出來，哀家也有幾句話要同你說。”

霍玄琚見蘇知霭與郦青宜倒算得上相處得來，便也放心留她在這裡，自己送郦太後出去。

出了内殿之後，郦太後便對他道：“宮裡出了這麼多事，哀家想做個閑人都不成。”

“母後盡管做閑人，宮裡的事自有人去管。”聞言，霍玄琚隻笑着道。

一旦遇着事情，郦太後總是對霍玄琚頗為嚴苛，霍玄琚自幼都習慣了，也慣會三言兩語将郦太後打發。

但這次郦太後卻另有打算，明顯不會那麼輕易就放過他：“平時怎麼鬧就算了，都是年輕孩子，哀家也是那個年紀過來的，誰沒有幾分氣性，但上回差點鬧出人命，這次又欺負到了宜兒頭上，哀家還能在永壽殿睡得太平？”

霍玄琚沒有說話，他低了低頭，打定主意做出這副良好态度來，讓郦太後盡情說去，然後說完了也就走了，他可以早點帶蘇知霭回蘭林殿。

“不是哀家說什麼，皇後仗着身孕也太無法無天了，你别以為你晾着她，哀家就看不出來你在放縱她。”郦太後冷眼劃過霍玄琚的臉上。

霍玄琚笑了笑，還是沒忍住反駁道：“朕沒有啊！”

“沒有？”郦太後又冷笑，“白氏落水她不聞不問，一副看起來恨不得人立刻死了的樣子，宜兒夜裡鬧出那麼大動靜，連哀家和你都來了，她連裝裝樣子打發人來看看都沒有，哪兒有中宮的樣子？”

霍玄琚繼續笑着。

郦太後道：“如今就這樣，日後誕下皇子還不知要怎樣？哀家原本以為她是宮人出身，從前看着也很是謙卑知禮，這才勉強同意她做皇後，否則這個後位便是空着，也絕輪不到她！你再不管束，禁中要亂成什麼樣子了！”

霍玄琚還是繼續笑着。

郦太後一腔怒火沒地方發，總不能沖着兒子的俊臉上抽過去，不過已經上過了眼藥，也算是可以了，瞪了一眼霍玄琚一眼，也不要他再裝模作樣地送自己了，直接便離開了鳴鸾殿，坐上辇車走了。

霍玄琚臉上的笑略收斂些進去，但也明顯沒有很放在心上，在廊下吹了一會兒風，這才又轉身往裡去了。

而就在他方才受郦太後教育的同時，裡頭的蘇知霭和郦青宜也在繼續說着話。

蘇知霭對郦青宜道：“姐姐千萬不要在陛下面前說什麼搬去瑤光園的話，萬一陛下真的應允了可如何是好？”

“我是想搬去住，并非是玩笑話，”郦青宜顯出一絲頹色，“避避風頭也好，郦家如今因着我那堂姐也不知會如何，太後娘娘又……至少等皇後生下皇子來再說，你當時不也去了瑤光園嗎？”

“賢妃姐姐，”蘇知霭喚了郦青宜一聲，趁着霍玄琚還沒有去而複返，繼續勸解道，“你躲去了瑤光園，那些人隻會以為你怕了，從此之後變本加厲，想害你的人難道會因為你避開就算了嗎？姐姐便想想我去了瑤光園之後發生了什麼吧，捧露台我原本好好住着，還不是被人給占了窩兒？”

郦青宜一時氣滞，愣了片刻後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蘇知霭把一個熱烘烘的镂金手爐塞到郦青宜手裡給她暖手，又道：“姐姐先忍得一時之氣，如今那人氣盛，不要再與她争個長短，但也不要害怕得躲起來，那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成了，豈不是更加踩在你頭上？姐姐就好好地睡在這兒，待在這鳴鸾殿裡，要哭或是要怕，都在這會兒對着妹妹使完，明日一早神清氣爽地起來，讓他們都好好看看，哪怕要害姐姐，也要再掂量掂量。”

郦青宜哽咽了兩下，終于又哭了出來。

比之剛剛郦太後在場時的害怕，此刻的哭更像是發洩。

不過也沒多久，郦青宜的哭聲便小下去，她道：“我入宮就是來做皇後來的，當不成就算了，再不能讓他們看輕了我，害了我去！”

她的指甲劃過手爐上的金絲，發出一陣陣刺耳的聲音，但是郦青宜自己卻充耳未聞，除了避世的陸媛如，喬蓉眼看着是容不得她們了，等她生了皇子之後，隻怕氣焰會更嚣張，到時莫說是立足之地，便是連性命也一定丢了的。

還有郦家，郦太後到那時是否又能保得住郦家？

郦青宜暗自咬住後槽牙。

蘇知霭淺笑起來：“姐姐這樣想就對了。”

她剛要再安慰郦青宜幾句，便聽見賈安在帳外道：“昭容娘娘，陛下困了，叫您回去呢！”

“那我這就走了，”蘇知霭拍了拍郦青宜的手起身，道，“姐姐睡一覺，這些千萬都不要再放在心上。”

郦青宜點點頭，終是又紅了眼圈兒：“夜裡風大，你的病也才剛好，小心這些。”

蘇知霭應了是，心裡到底軟了軟，給郦青宜身上蓋好了被子，郦青宜這次沒有再抗拒把腳和身子放到被子底下去。

待出了内殿，霍玄琚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睨了她一眼：“說什麼這麼久，你留在這裡陪她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