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樂美的記憶來到了1998年的三月末,冬日的寒風還沒散盡,她裹着狐狸毛披肩坐在溫頓莊園起居室的壁爐前,似乎更加焦躁了,眼底一片烏青。她一直低頭盯着一個挂墜盒大小的透藍色水滴瓶,面前推放着一摞摞羊皮卷,老得如同古董一般。
她再也不想翻看那上面的字,她已經快被它們煩死了。
“需要無法破壞的魔法,無法預知的魔法,無法封印的魔法。”她覺得自己好像從去年到現在每時每刻都在重複這句話,又一次次失望透頂地重新卷起羊皮。
安潔莉卡和拉法耶拉走了過來,好言好語地勸她吃點東西。她那天的眼神和西弗勒斯病愈蘇醒那天的眼神一般無二,渙散的波瀾壯闊。
“我做不出瓶芯。”她抓住了安潔莉卡的手,“如果他死了怎麼辦?”
“不會的。他深受重用。”
“就因為深受重用!”莎樂美突然開始變得歇斯底裡起來,她抓起手邊的一切投擲到地上摔碎或不摔碎,“沃德蒙已經控制了整個英國巫師界卻遲遲沒動霍格沃茲,你覺得是為了什麼?鄧布利多已經死了,他沒什麼可顧忌的。連我們都清楚鳳凰社和那些老師不會輕易就範,他卻沒有任何動作。”她停下來看了看依然發不出一點光亮的瓶子,将聲音提得更高、幾乎快要喊叫,“因為他把自己的故事當做《奧德賽》——英雄離開家鄉遠征,攻占城池,取得勝利,最後榮歸故裡,所以他不讓霍格沃茨成為屠宰場。這也意味着一旦他面臨困境,就需要為勝利獻出最好的牲祭,就會把他自以為最忠誠的、無罪孽的仆從殺了。”莎樂美越說越絕望,甚至洩憤般地說了一句,“裡德爾那種微賤出身的人怎麼敢自比奧德修斯?”
“可他們現在形勢大好。”
“所以這是我需要确認的,他的牲祭到底有沒有選對……”
西弗勒斯不得不再次贊歎莎樂美敏銳的直覺或邏輯,他當然也知悉自己的生态位。
尤其因為黑魔王對他總有耐心,無論是答應他放過莉莉的乞求、在懷疑他倒戈後給他辯解的機會、一個慣于濫殺的人在處死他前竟然向他闡明原因;更尤其因為黑魔王選擇了納吉尼而不是使用魔咒——盡管同樣出于他被誤以為是老魔杖的主人——讓祭品流幹血液被視作一種“潔淨”。
黑魔王不知道他的背叛,始終将他留在最安全的後方——當然不是為了避免他受傷,而是禁止他殺戮;當然,不包括殺死鄧布利多,再沒有什麼比“犢羊殺死勁敵”更精妙絕倫的事——比起那些狂熱的純血成員,他們的宿命更像,隻有他和黑魔王同樣從肮髒的塵埃中來,成為黑魔法神聖的雄辯者;他是所有信仰黑魔王的羔羊中最好的一個,黑魔王成功後他會被授予一切——年輕時的西弗勒斯從不相信黑魔王會失敗,所以他更加堅定地走向他。
從某種程度來說,即便後來他選擇背叛、選擇成為覆滅黑魔王的刀刃之一,他也并不憎恨。
莎樂美的記憶還在繼續。
還是那間溫暖的起居室,人物變成了她的同學芬利、芬坦兩兄弟,還有考特尼——那個被莎樂美放鴿子的拉文克勞舞伴。
她的情緒平穩(或裝作平穩)下來,依然那樣驕傲地高昂着頭顱微笑,像樹蔭下最美麗的孔雀。她要他們為她找到兩個人。
其中一個朋友問她,“辛西娅沒過來嗎?”
“辛西娅不曾受我恩惠自然沒必要為我效力。但你們,你們的姑姑和你的母親一個收留受傷的鳳凰社成員,另一個偷偷放走待審判的麻瓜出身巫師,明目張膽地跟食死徒對着幹。我聆聽你們的請求,擔着風險将她們送去了巴黎,現在到了你們回報我的時候了。我需要你們毫無差池地為我分憂,這樣我才能有精力保障她們不會被遣返。”
畫面又變。
一個視覺年齡四十多歲男人被捆在凳子上,眼睛也被蒙上了黑布。他的臉上和手臂上有些擦傷,但不嚴重。考特尼掐着他的脖子給他灌入幾滴純淨水般的液體,然後走了出去。
莎樂美給這間屋子施加了隔音咒,“十幾年前那場對黑魔王餘黨的集體審判,你是陪審員之一對嗎?”
男人在藥效的作用下點頭承認。
但莎樂美沒有問第二個問題,而是自顧自地喝起了紅茶,陶瓷相撞的音節脆生生的。很久後才悠悠開口,“報紙之外還有什麼?尤其關于西弗勒斯·斯内普,那位霍格沃茲的新任校長。”
是的,魔法法律委員會有一次不公開的審訊。但事情過去了很久,男人隻能做一些關于過去場景的簡單描述,包括卡卡洛夫的指認和鄧布利多的保釋證詞。
但這些内容是莎樂美知道的,在她轉學到霍格沃茲讀書之前,她的父親當然會做詳細的背調。
她對此感到失望,她本以為會很有趣的。于是又不說話了。
黑暗中的寂靜總讓人難以忍受,男人終于伴随着壁爐中的噼啪聲顫抖地開口,“你是什麼人?你不是食死徒。”
他聽到了悅耳的笑聲和小女孩般天真的語氣,“您為什麼覺得我不是食死徒?因為我沒有用鑽心咒和您打招呼嗎?”但她沒有等待對方的回答,将壺中半燙的茶水全潑在他的臉上,“但這也不意味着你可以向我發問不是嗎?别把自己的處境想得太樂觀。”
“呃……是的。”
“你應該說對不起小姐。别這麼沒禮貌。”莎樂美有些可惜地看着那盞空掉的漂亮白瓷茶壺,“不如你再說說看,你審判過的食死徒裡有誰和斯内普走得比較近呢?說不定我心情好就把你放了。”
“穆爾塞伯。他們倆在學校的時候就混在一起。”
“異常感謝。”莎樂美連着揮出了三道魔咒,先是Obliviate(遺忘咒)和Stupefy(昏迷咒)外加清理一新。魔杖又指向雕花木門,考特尼走進來,莎樂美讓他把人好好送回去。
但遺憾的是穆爾塞伯沒有這樣好的運氣。他被帶回來的時候手臂脫臼了一條,中了石化咒。當然,莎樂美的三個年輕朋友也沒讨到太多好處,安潔莉卡把他們帶去簡單包紮,隻剩下唯一狀态還算好的拉法耶拉陪她開展這場私人問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