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邈沉默良久,終于歎了口氣,語氣中多了幾分釋然:“溫侯高瞻遠矚,張某雖愚鈍,也明白亂世不可一成不變的道理。我張家願追随溫侯,為兖州百姓盡一份力。”
張超輕輕點頭,補充道:“的确如此,若一味守舊,隻會被時代抛棄。我等願遵溫侯之命,與百姓共進退。”
吳資目光閃爍,緩緩拱手:“溫侯所言極是。願為溫侯鞍馬之勞。”
陳宮深深看了呂布一眼,嘴角微微揚起,似乎帶着一絲贊歎。他低聲說道:“溫侯此言甚是。亂世之中,天命不足,強權亦不足,唯有建立真正能讓百姓存續的體制,方能長治久安。”
呂布見衆人漸漸被自己說服,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但他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這些人雖然才智過人,但他們的忠誠和信任需要用時間和行動來真正獲得。他語氣一轉,稍稍放緩了語調,卻依然铿锵有力:“諸位,漢室如今已是虛名,但正因如此,我們才要借其名号為旗幟,以安定天下人心。百姓不懂天命是什麼,他們隻知道一個旗幟能不能給他們帶來希望。而我們的責任,就是把這份希望化作現實。”
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記住,奉漢是名,謀實是根。若我們能把這兩者結合起來,就能為百姓建立一個真正長久的未來。”
陳宮見狀,帶着幾分佩服地說道:“溫侯的遠見,屬下佩服。天命隻是虛名,但虛名若能為實事服務,便是助力。奉漢室而不止于漢室,這一策正是當下亂世中最大的智慧。”
呂布點了點頭,目光冷靜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亂世中的百姓所求不多,不過是一個能活下去的家園。他們不關心誰坐在龍椅上,也不在乎‘天命’降臨于誰。他們隻想有飯吃,有地耕,有家住。我們需要做的,不是争奪皇位,而是為他們創造這樣的環境。”
他看向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語氣低沉而笃定:“諸位,未來的天下,不再是劉家的天下,也不會是曹操、袁紹的天下。這個天下,應該屬于全天下百姓。我呂布,必将親手改寫這一切!”
呂小布緩緩站起身,目光中透出深沉與思索。他環視四周,将所有人的神色盡收眼底。聲音低沉卻堅定:“諸位,我還有另一點必須告訴你們。我們追求的大一統,确實是大勢所趨,也是天下百姓渴望的終極目标。隻有大一統,才能終止諸侯混戰,結束百姓流離失所的悲劇。然而,大一統并非完美無瑕,它同樣可能帶來可怕的隐患。”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張遼身上,接着說道:“文遠,你可知大一統的真正危險是什麼?”
他頓了一下,目光緩緩掠過衆人,語氣低沉:“大一統确實可以讓天下百姓免于戰亂,但它同時可能帶來一種可怕的後果——對權力的過度集中,對地方活力的壓制,以及對反叛精神的徹底扼殺。”
張遼眉頭緊鎖,忍不住問道:“溫侯,此言何意?大一統豈非天下安穩的根本,為何反而會帶來這些隐患?”
呂小布輕歎一聲,目光微微垂下,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他緩緩說道:“大一統固然是安定天下的重要手段,但我們不得不警惕它的另一面。如果一個政權以天命自居,自诩‘萬世一系’,卻以大一統為借口肆意鎮壓民意,那最終帶來的,将不是穩定,而是隐患的積累與爆發。前朝暴秦便是最好的例子——秦始皇統一天下後,收繳所有兵器,聚于鹹陽,銷鋒镝,鑄成十二金人,以示強權鎮壓、削弱民力。表面上看,這舉措确實消除了反抗的可能,但實際上,卻也讓天下百姓失去了自保的能力,反而對外敵和内亂毫無招架之力。”
他頓了一頓,語氣低沉卻帶着警示:“暴秦收盡天下之兵,削盡天下之力,表面上不可一世,實則孤立無援。正因如此,秦朝的國祚不過十四年,便被天下群雄推翻。大一統若沒有足夠的智慧與民心為基石,隻是一座表面華麗卻内裡空虛的大廈,風雨一來,便轟然倒塌。”
廳内一片靜默,衆人目光凝重,顯然被呂小布的話震撼到了。陳宮率先沉吟片刻,拱手問道:“溫侯所言,可否詳解?中央權力集中,理應是為了避免地方割據,為何會成為隐患?”
呂小布輕輕擡頭,眼中透出一抹寒光,緩緩說道:“權力的集中,表面上能夠迅速整合資源,鞏固國家,但問題在于——一旦中央出了問題,整個國家便如失去支柱的大廈,瞬間崩塌。想象一下,一個完全依賴天命和皇權的國家,地方沒有自治,百姓失去了質疑和反抗的能力。如果中央的權力陷入動亂,或者出現昏君,整個國家就會像坍塌的高樓一般,一擊即潰。尤其是面對異族的侵略,若地方無法自保,若百姓早已習慣了服從,誰還能站出來守護這片土地?”
他輕輕叩擊桌面,聲音清脆如敲鐘:“我問你們,倘若今日我們将所有軍力集中于濮陽,卻忽略了地方的守備,若曹操、袁紹同時發兵,濮陽若失,兖州的百姓是否有力反抗?”
陳宮沉吟片刻,擡頭問道:“溫侯所言,的确道出了中央集權的隐患。但若地方擁有軍權,豈不會像如今這般,形成諸侯割據,戰亂頻發?”
呂小布點頭,語氣中透着深思:“公台所言極是,所以我說,制度的平衡才是關鍵。中央必須有足夠的權威來統禦全局,但地方也需要保有一定的自治能力。地方自治的目的,不是讓他們獨立稱雄,而是讓他們有能力在中央力量薄弱時,自發組織力量,抵禦外敵,保護百姓。這樣,整個國家才不會因中央的失誤而一潰千裡。”
張邈微微點頭,但很快又提出疑問:“溫侯此策的确高明,但若地方權力過大,又如何防止他們割據稱雄,像如今這般亂世重演?”
呂小布目光淩厲,語氣中帶着一絲冷意:“孟卓,這正是我們要解決的問題——地方的自治不是無序的,而是有規則、有約束的。地方需要自保的力量,但也必須受中央的監督和節制。一旦地方領袖敢逾越界限,試圖自立為王,那中央就必須毫不留情地鎮壓!”
張遼聞言微微颔首,目光漸漸變得深沉:“溫侯的意思,是中央和地方之間形成既制衡又合作的關系?”
“正是如此。”呂小布沉聲說道,“中央是全局的統帥,但地方是實際的執行者。一個良好的制度比那可以維護好中央和地方的關系,便能既保持國家的統一,又能讓地方在危機時刻自主保護百姓。這樣,即使中央一時失利,地方也能撐起國家的防線。”
他頓了一下,聲音陡然拔高:“但僅僅做到這些還不夠。真正讓我擔憂的,是大一統對百姓精神的潛移默化影響。若整個國家長時間沉浸在‘皇權神聖’和‘天命不可違’的思想中,那麼百姓的反叛精神将被徹底抹殺。一旦有異族入侵,百姓可能不會反抗,而是接受異族統治,甚至放棄自己的文化和身份!”
張邈擡頭,神色複雜,試探着問道:“溫侯,這種事情真的會發生嗎?若中央強盛,又何懼異族之患?我大漢之君威,四海鹹服”
呂小布冷笑一聲,目光如刀:“孟卓,你難道忘了邊疆的匈奴、鮮卑、烏桓,甚至更遠的羯、氐、羌嗎?這些異族早已虎視眈眈,等待着我們内部分裂、國力虛弱之時一舉而入。你以為他們不知道漢室的強盛嗎?不,他們知道,可他們更知道,漢室的強盛是脆弱的,是依賴一人的強盛。一旦這根支柱倒塌,整個天下便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呂小布微微擡頭,目光中透出一抹深沉的憂慮,他緩緩說道:“我和張遼等人的故鄉,并州,曾是大禹九州之一的廣袤之地。然而,如今占據并州絕大部分的,已不再是漢人。”他頓了一下,似是回憶,又像是在描繪一個不願想象的未來。腦海中閃過千年後,漢人兩次被異族滅國奴役的慘痛曆史,蒙古與後金的鐵蹄下,漢文化遭到巨大的破壞,崇武精神逐漸被磨滅,整個民族的血性被削得所剩無幾。
呂小布語調一轉,目光如炬,聲音中帶着抑制不住的怒意與決絕:“如果我們的百姓失去了反叛的精神,失去了骨子裡那種不服輸的韌性,那麼一旦異族掌權,他們會如何?他們隻會甘心受辱,低頭稱臣,甚至主動放棄漢文化,割舍自己的根!到那時,他們甚至會把被異族改變的文化傳統,當做漢文化本來的傳統。我們的土地、文化、甚至血脈,都會被異族肆意柔玲!這種事情——”他猛地一頓,拳頭攥得微微發白,“我絕不會讓它發生!絕不!”
這番話如巨雷滾過,讓在場衆人都心頭一震。呂玲绮和董白站在一旁,目光中帶着震撼與敬佩,似乎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呂小布内心的雄心與深沉的憂慮。
呂玲绮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忍不住問道:“父親,那我們該怎麼做?才能避免這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