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遠埋在帕中許久，悶聲問：“你有沒有一切都是将明計劃的确切證據？”

蕭約葉毫不磨蹭：“随我來。”

她将洛千遠引到自己屋子内，從一排其貌不揚的書取出一本書。

洛千遠舌頭像打了個結：“這是那本……”

“不錯，就是那本很久以前，将明畫了個未經洗煉的傀儡幻陣，替你擋下一刀，畫陣法看的禁書，”蕭約葉覆下眼睫，翻了幾頁，“後來我們去了抱桐行，查清楚了真相，這本書，是蘇暮曉為了見許逢黎一面，從秦家帶來，假意投入市，卻意外被三清閣一個弟子買走的。”

洛千遠：“所以？”

蕭約葉面無表情地合上書。“當初買走它的人就是将明。”

洛千遠澀聲：“你的意思是，那天在校場畫有毛病的陣法，引我們到抱桐行去，也是她的計策？”

蕭約葉沒有否認，隻道：“這是你想要的證據，不是嗎？”

洛千遠兀自發怔。

“但替你擋下那一刀，一定不是她計劃好的，棠合的師神印也不是。”頓了頓，蕭約葉輕，“千遠，你不要太難過，她心中是有對你的愧疚的。”

洛千遠自嘲：“我該感謝嗎？”

“不是這個意思，”蕭約葉道，“我是想告訴你，莫要太折磨自己。”

“這件事你知道得很早，”安靜一會兒，洛千遠問，“你最初怎麼發現的？”

蕭約葉将書推回原位。“你當初告訴我，将明想為洛易的人修複赤坎。”

洛千遠：“你是在洛易看到什麼了嗎？”

“并非，”蕭約葉說，“隻是陸為英反複切換陣營，我門上的對聯是有人有意篡改，洛易魔印的時間來得恰到好處，你我很早便懷疑三清閣内有反叛之人，所以我多想了一層，我在想，陸為英是否和那個人有聯系。”

洛千遠：“那……你最後如何确定的？”

蕭約葉歎道：“陸為英的家族曾經遊走過大江南北，見多識廣，所以她不會不知道，梧桐吊墜早就失去了作用。”

洛千遠明白了，無力合上眼：“……所以将明連修複赤坎都是别有目的嗎。”

“修複赤坎這件事我起初便不贊成，風險實在太大。”蕭約葉輕微蹙眉，“然而那時啟竹告訴我，洛易所有人都知道了赤坎将被修複的消息，從上到下，都異常興奮，你想，将明在那裡助災那麼久，能讓消息如此有信服力的人，除了她還會是誰？”

“這又是為什麼？”洛千遠自言自語，“赤坎是非修不可嗎？她做這個又有什麼目的？”

她抓起桌上那本書，胡亂翻了翻，書扉頁不起眼的一個地方，有一圈淡薄到幾乎可以忽視的水浪紋，這是軒轅之力的标識。

正是根據此印，才确定這本書當初是澄将明買回來的。

洛千遠垂下手，嘩啦啦一陣響，良久：“那為何不在今天就把這本書給我？我當面拿去問将明，或許她就會說了。”

“她今日什麼都不會說，”蕭約葉卻淡淡搖頭，“我知道，千遠，你想保她，對嗎？”

洛千遠怔怔摩挲着書扉：“我不知……這種事不比其他，隐後山是真的不能過多叩問。”

蕭約葉道：“如遇滅世之災，此規矩當廢。”

洛千遠迷茫：“滅世之災？”

“若星環陣真的成形了，”蕭約葉低聲，“就算滅世之災。”

洛千遠：“星環陣成？雖然有人秘密修複了它，但要陣成，還是有些難度的，除了翎陽、覓崖、露林、棠合、宛光，還有最後一個地方——”

她自己把自己提醒了，猛然擡起眼，正對上蕭約葉帶着一絲踟蹰的目光，蕭約葉甚少有茫然的時刻，然而此刻洛千遠看到了，壓在舌下的最後一個地名便帶了猶豫：“……羽淵，暗域。”

她不由得緘默了。

洛千遠知道，穆安羽如今在那裡。

現在翎陽還流傳着星環陣是穆安羽傑作的傳聞，世人隻管興味，蕭約葉要顧忌的東西卻太多。

不能讓星環陣成形，否則世人會在不覺間陷入危機，偏偏陣法的最後一個地方設在羽淵暗域，暗域正是如今羽淵紛争的虎視眈眈重區，并不方便行事。

更何況，那和穆安羽息息相關。

一直以來，蕭約葉兼顧二者，呈現給外人的形象都是遊刃有餘，見了她便心安如倚，但風平浪靜之下多有暗流湍急，她也會彷徨或疲怠。

她也會累的。

想說的話全部都咽下去，洛千遠将那本書收好。

根據水浪紋判斷這本書是澄将明買回來的，洛千遠心知有穆安羽的參與，說：“這件事交給我了。”

蕭約葉意外：“嗯？”

“我明日再去問一次将明，”洛千遠沉聲，“現在我們已經知道，她的家族和覓崖季家有不愉過往，但我要聽她親口說，我一定要知道，她和陸家擺陣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如果她真的想依靠星環陣加強暗域遊夜之力，做江弄疏和趙蘭塵的幫兇——我不會放過她。”

水浪紋在手，所有證據從始到末，由此成形，這樣相扣的重壓下，再容不得澄将明裝傻充愣。

“你還想好好兒活嗎？”翌日洛千遠果真再度去了戒律司，這次态度清冷而堅決，垂眸看着地面上的少女，不容置疑地、一字一句地告訴她，“告訴我你真正的目的，否則等這樁事轉挪到雲閣主手上，東玄主一定會發怒，屆時再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澄将明盯着洛千遠擲到地面的那本書。

洛千遠俯身與她平齊。“将明，”她平靜，“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想讓你無恙的，說，你究竟想幹什麼？”

不知道澄将明想了什麼，總之等她撩起眼睫時，眼中光已變得順從和煦。

“好，師姐，我說，”然後在持續很久的寂靜中，洛千遠終于聽到她，“我之所以應承陸家，答應陪陸為英擺星環陣，是因為我觊觎陣成後的暗域遊夜之力。”

“你要那東西作甚？”

“我出生夜修世家，”澄将明低述，“我娘因為季家，生來就有病疾，面對抑靈契一類的羽淵術法束手無策，外祖母當初不敢教導她太多縱夜之術，我家的夜修術法險些斷承……暗域遊夜有重塑靈脈之效，我隻是想讓我對遊夜的操縱，能像我外祖母一般得心應手……這其實……也是我當年，拿下蒼溪筆，并找你……那麼努力學習斷靈符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