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為英這樁案子,在三清閣曆史上絕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引遊夜入三清閣,在宛光布陣眼,許多得知的三清閣弟子表示難以置信——她怎麼敢的?
但是,在完成最後一步前,陸為英已因青陵界交易一事被羁押,三清閣弟子并不相信,所有事都是她做的。
他們的目光很自然落到陸為英口中,幫忙打開半個時辰海籬的那個人身上。
星環陣,顧名思義,有夜才有星,曾是羽淵術法,後被有識夜修引入到東玄,是以多數人認為,那個幫助陸為英的人和羽淵有關。
和羽淵有關,又能打開海籬的人。
……好像就差把“穆安羽”仨字寫明面上了。
于是民間順理成章再度燒起一股對穆安羽的口誅筆伐,沒有道理,但洋洋灑灑,沒有證據,但煞有介事,一直流傳了半個多月。
然而他們沒想到,穆安羽壓根就不在翎陽。
“哎我天!”淩啟竹走進書畫室時吓了一跳,桌上零散攤着一堆亂七八糟的筆和靈符,中間還趴了個墨發覆了一肩的人,她皺眉,走過一地的對聯,把蕭約葉薅起來,“你怎麼在這兒休息?”
“嗯?”蕭約葉音調很低,整個人帶着說不出的倦意,很費勁地把自己從迷糊狀态中拔出來,“我……忘了。”
她昨夜對比各個符迹太晚,竟然這麼睡過去了,起身拽回神智,開始收拾東西,淩啟竹幫她抱起地面的對聯,忍不住:“陸為英的事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誰知道是不是真的結束了呢,”蕭約葉低低說了句,搖搖頭,眉眼略沾疲色,“沒什麼,這幾天外面太吵了,我在這躲躲。”
淩啟竹:“太吵了?什麼意思?”
蕭約葉将靈筆擱回架子上,斂睫。
太吵了。
像穆安羽說的,不喜歡人群,覺得世間言語太多。
如今她不在翎陽,翎陽的大街小巷卻都流傳着她的傳說,明明這件事和陸為英有關,但有關穆安羽的流言就是越來越離譜,包括但不限于,說她早就和江弄疏計劃好,與陸為英合作,一旦齊聚星環陣,加強暗域遊夜之力,就立馬繼父道,回羽淵。
有人表示懷疑:“這不會吧?穆安羽可是由東玄主養大的,幹嘛和她師尊作對?”
馬上得到不屑:“這有什麼好問的,骨子裡就沒好血脈,忘恩負義太正常。不然怎麼這些天都沒看到她?”
的确都沒有看到她。
蕭約葉想她到快發瘋了。
那天她讓穆安羽放心走,不是願她離開,而是不希望穆安羽因牽絆而有軟肋,就像她自己說的,命運再怎麼壓抑,她都應該是自由的。
但有時,蕭約葉自覺自己真的沒那麼偉大。
她就是恨不得所有人都能看得清穆安羽,看清她不是不怕黑,也不是不懼荒誕傳聞,看清她不是冷清薄面,更不是不念溫情。
可是沒有任何辦法,在穆安羽為了三千遊夜不禍世,孤身去往暗域的時候,民間在對她更加憤恨嫉厭。
或許這一生都不會有辦法。
而且——她為什麼不給她發傳音珠?!
一顆都不發?
她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就真當沒事兒了?她說朝生暮死的蜉蝣也會有恐懼,所以如果要等待,她不會懼怕,她就真的……讓她在翎陽一邊心焦如灼,一邊擔驚受怕,一顆心掰兩半,連趴桌子上淺寐的夢裡都是她了??
蕭約葉逐漸牙癢癢,自疑是不是以後綁也要把穆安羽綁身邊,林霏開曾經所作所為的影子在她腦中閃了一閃,馬上又被理智撲熄。
淩啟竹看着她繞過案幾,莫名其妙:“你去哪?”
不是說外面吵嗎?
蕭約葉道:“去一趟墨霖閣。”
她走過洗星街,來到墨霖閣前,感知到是她本人,咒界打開。
蕭約葉把這裡的每一樣并不需要擦拭的東西擦拭了一遍,沒有任何翻閱痕迹禁書和古書檢查了一遍,一直到實在沒什麼可忙了,才恹恹坐到書架後面的榻上。
她大腦空白,記得年初一時,穆安羽深夜宿醉,她将她帶來墨霖閣,就是迷迷糊糊睡在這裡。
就是那夜,她看出穆安羽踟蹰不敢前進,便決意自己先開口,告訴穆安羽她的想法。
現在竟然已經盛夏了。
蕭約葉發了會兒呆,如果真的有難解決的事,她不會一點消息都不給她傳,如今悄無聲息這麼久,穆安羽到底在暗域遇到什麼了?
這時,墨霖閣檐下的風鈴突然叮鈴鈴響了一聲,蕭約葉倏然擡眼,倦色驟散——無風自動,護閣陣微瀾,這是有人來了。
她抓起劍悄無聲息地走到窗前,陽光下,一個白袍女子站在那裡,眉目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