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身世和命運的故事。
穆安羽平靜地在她面前坐下。“羲元镯剛碎,你們就急着找來,不用你開口,我也知道你們有話要對我說。”
江弄疏點點頭。“你對自己的身世可有想法?”
“我娘是覓崖中人,少時,我大多和她一起生活,”穆安羽斂下黑睫,“但羽淵叛亂後,去雲宣前,我确實有段時間在羽淵。見過許多人,其中,有位年長者照看過我一陣。”
“不錯,”江弄疏淡然道,“那個人,就是我爹。”
見穆安羽一凝,江弄疏繼續道:“我爹操勞一輩子,如今早就不在人世了。其實,你在東玄那麼久,江家也統領羽淵那麼久,我們本不該打擾你,但是誰叫天道不允,讓——”
她說到這,似乎不忍,噎了噎,趙蘭塵慢悠悠續上:“三千遊夜會躁動呢?”
三千遊夜?
江弄疏還是月小姐時,第一次找穆安羽,郊西的鬼屋中,曾将一面銅鏡給她看,裡面是一截模樣怪誕的廊柱,封存着三千遊夜。
那時江弄疏有求于穆安羽,希望她用羲元镯壓制這些遊夜。
穆安羽似有所感,如果是織離潭的遊夜,江弄疏自己就能壓制:“所以那些遊夜,本體來自暗域?”
“不錯,”江弄疏道,“全天下,隻有羲元镯能壓制它們,故而我當時無路可走,隻能求于你。”
一字一句,江弄疏仿佛抽絲剝繭,一層一層誘她深入命運迷局,說到這兒,已進入了重點:“所以你現在,知道為什麼你娘告訴你,絕不能摘下羲元镯了嗎?”
穆安羽靜坐了片刻:“因為我爹?他真的是暗域中人嗎?”
像陸瑞凝,來自羽淵暗域,體内的濁氣比普通擁有羽淵血脈的人沸烈許多,陸為英不得不想盡辦法為她壓制。
可是穆安羽卻不用。
原來,她不需要,不是因為她不是,而是因為,她有羲元镯。
季瓊歲告訴她,這一生萬萬不能摘下羲元镯。原來,羲元镯在她腕上陪伴許久,是在幫她壓□□内濁氣,讓她和尋常人無異。
羽淵生活着尋常羽淵族人和妖族兩脈,妖族都是來自暗域,譬如木魅,而在這些妖中,夜靈作惡最多,也最為稀少,在被追殺多年後,更是了然無蹤。
想必季瓊歲當年隻希望,穆安羽一直不知這些,在東玄界平安度過一生。
可即便如此,當這個消息被揭露時,對穆安羽而言,還是太重了。
然而江弄疏已經給了她緩沖時間了——木魅構造的幻境内,司萸的身份,木族和花族共同纏擾,鶴玑、疊栀一同與她站于對立面,一切都在暗示的不言中。
“司萸、鶴玑、疊栀的故事,”趙蘭塵開口 ,“的确是真實發生過的,隻不過沒這麼複雜,是當年羽淵内部一次紛争,之所以讓你們進入這段幻劇,是為了更方便地對你講述這件事——”
她揚起一絲冷笑,安然看着穆安羽,一字一頓如宣判:“穆小姐,你不光是羽淵中人,還是羽淵暗域中人,司萸沒有家,你也不會有,如今羲元镯不在了,你已沒有東西能幫你壓制體内濁氣,為了保命,怎樣,和我們回羽淵吧?”
穆安羽沒吭聲,想起棠合水市時,江弄疏也對她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她問江弄疏,何以用回這個字?
原來如此。
竟是如此。
——怎能如此?!!
洛千遠懵在穆安羽身後,看着她肅默孤單的背影,如看一場無改的夙命。
她對穆雲行和季瓊歲依稀都有印象,可是創傷後的記憶零零碎碎,根本不知穆安羽有這出身世。
莫說洛千遠,連穆安羽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羽淵、東玄,雲宣、翎陽,各種待過的地方輪番旋于腦中,壓得穆安羽無限下墜,悶窒難當。
直到她感到一雙手輕輕壓上自己的肩。
蕭約葉就站在她身後,對着趙蘭塵冷沉:“魔印現世,羲元镯碎,一切都是你們計劃好的?”
趙蘭塵和江弄疏不語,默認了。
穆安羽低聲:“為什麼?僅僅想讓我回到羽淵嗎?”
照理說,這事是這樣——三千遊夜躁動,江弄疏怕它們竄出來為非作歹,一切辦法都無用後,不惜以毀壞羲元镯的馊主意,逼迫穆安羽跟随她去暗域。
可是,羲元镯都不在了,單憑穆安羽——難道隻憑她這個人——就能壓制遊夜?
這不合理。
若要一個有暗域夜靈血脈的人,陸瑞凝也是。
可她們隻要她。
唯一的解答就是,江弄疏方才,還是在說謊,或者有所隐瞞。
她還有不為人知的身世。
對視幾秒,江弄疏輕輕搖頭。
“我不能在這兒對你說。跟我去一趟羽淵,你什麼都會明白。我知道這件事很突然,你或許一時難接受——”
她霍然起身,衫裳飄拂:“所以,我給你十天時間。”
她話音悲憫,有如舍了無上的恩惠。但是,誰都知道,失去羲元镯,濁氣吞噬靈脈,也就隻有十來天可捱。
趙蘭塵和江弄疏一前一後離開,幻劇随之停止,洛千遠和蕭約葉仍舊站在密林之中,先前嬌笑着的木魅家族,跟随趙江二人一并不見。
眨眨眼,洛千遠有些遲鈍地反應過來——她好像隻約了蕭約葉在這裡見面啊!
可就在片刻前,穆安羽也在幻劇中。
她是怎麼進來的?
為什麼隻吸了她,卻沒有加入淩啟竹或者澄将明?
洛千遠後知後覺,然而蕭約葉來不及和她說話,身影已經消失在林中,洛千遠局促跟去了城樓之上。
穆安羽果真在那裡。
她也不知是怎麼進入司萸的故事的,羲元镯失後,她隻剩下六翮,方才六翮一閃,她就進入了木魅的幻劇。
蕭約葉止步于穆安羽身後,洛千遠下意識想上前,尚未開口,被蕭約葉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