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受傷的其餘弟子後,她二人有些疲憊地離開校場,來到門樓内的書畫間。
蕭約葉正蹲在穆安羽身前,垂着眼睛,幫她将她觸目驚心又慘不忍睹的手腕包紮好,穆安羽話音含在唇間,最後隻是安慰般摸摸她的頭發。“沒有事——我習慣了。”
見此景,澄将明沒有走上去,悄悄将淩啟竹拉到旁邊。
“淩師姐,你莫要瞞我,我感覺得出來,”她眼神沉沉,“你放陸為英走,是不是和她簽了抑靈契?”
淩啟竹笑看她一眼,說:“不錯啊,眼神很好!”
“别開玩笑了,”澄将明深吸一口氣,果斷道,“快,還沒到一個時辰,你把符契之力轉移給我。”
淩啟竹新鮮:“你胡說什麼,這是我的決定,和你有什麼關系?”
“抑靈契可是羽淵的邪契……”澄将明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勉強,“一個時辰内還可以被轉移,我有應對此契的方法,我幫你擔。”
“将明,”淩啟竹嚴肅起來,“你怎麼會有方法?”
澄将明覆着眼睑,醞釀一下,身後突然輕輕站了一個人:“因為你年少,曾在羽淵對不對?”
澄将明愣愣地看着洛千遠。
“你知道我當年為何非要修符,縱跪兩夜,也求師尊收下我嗎,”洛千遠低語,“因為兩百多年前的羽淵叛亂……我父親亡故前,我在人群中層感知過抑靈契的靈力。”
淩啟竹:“啊?”
三清閣上下知道,澄将明修夜,不光是因她當年和無數人一樣,也在那場羽淵叛亂中失去了親人,還因為,她本就出生一個翎陽夜修世家。
但他們不知,當年澄将明爹娘去援羽淵叛亂,是因為夫妻倆戰鬥力實在太強,在羽淵被人設計簽了抑靈契,即刻生效,才戰死當年。
澄将明愣了很久:“師姐你是說……你……見過我爹娘?”
洛千遠點點頭。
她是見過,但她沒有跟任何人提過。
時間漫回多年前,她戴着穆安羽給的羲元镯沖入人群,之所以安然無恙,不光有羲元镯相護,還有一對英勇的夫婦,當着她面替她擋住了迎面的遊夜。“孩子,快走!”
洛千遠從那兩人身上感知到了濃厚的魔氣。
開始她隻當環境使然,然而後來在三清閣遇見澄将明,聽聞她的身世,洛千遠蓦然想起了遇見的那對夫婦。
再後來,她知道了那特殊的魔氣是什麼,竟是羽淵抑靈契。
符契符紙不應使在這傷人邪用上,洛千遠是自那刻起,徹底決意了要修符——她定要為東玄衆生,破解那些來自邪地的無解契咒。
澄将明:“既如此,師姐,你不攔我嗎?”
“我知道,這些年來,你和我一樣有心病與執念,”洛千遠看着她,“我因我的執念,一直在鑽研應對遊夜的符紙,而你也一直在修夜間隙找尋破解抑靈契的辦法,從你第一天決意輔修斷靈符,問我問題時,我便猜到了。所以今日,将明,我不會攔你。”
澄将明笑了。“真好。”
她定定看了一會兒洛千遠,然後轉身對淩啟竹:“就是這樣,我悄悄鑽研了很多年抑靈契,雖不能幫淩師姐完全去除,但可以将一部分契之力轉移到我身上,減少功法全失的概率,淩師姐……求你别拒絕,就當全我當年未能救下我爹娘的一個執念吧。”
淩啟竹沒有絲毫準備便聽到一個悠久綿長的故事,怔怔看了她倆大半天才伸出一隻手。
澄将明拔下發簪,驚霜骨流出淡淡的藍光,跳躍在她指間,她握住淩啟竹,那股契之力從驚霜骨進入自己體内。
“我爹娘的事,”她低聲,“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淩師姐……還請你保密。”
淩啟竹愣道:“那是自然。”
她們結束了手上動作,如同什麼也沒發生,走到蕭約葉和穆安羽跟前。
蕭約葉不知她們已在室内很久,手中還握着方才為穆安羽包紮的覆靈紗,見洛千遠過來,大腦終于從穆安羽身上跳到正事,松開穆安羽,将她袖子拉下掩蓋住她的傷口,站起身:“千遠,閣内的東西,你檢查過沒有?”
洛千遠知道蕭約葉的意思。“一切如常,沒發現有什麼能招引遊夜。”
“那今天那些遊夜為何直朝三清閣而來……”蕭約葉沉吟,這事很值得思考,況且,它們雖來勢洶洶,卻在被擒住前實打實未傷一個人。
澄将明站在後面,弱弱道:“蕭師姐,它們……是來自暗域的遊夜吧?”
四目相對,蕭約葉略微怔了一下。
來自暗域的遊夜?
——那就不能依照從前尋常的遊夜來思考!
“煩請所有人再去檢查一下閣内事物,”想到這層,她迅速走到門外,“不是法器,而是尋常物件,包括自己的屋子裡各種東西!”
約許一個時辰,除卻隐後山,得到消息的所有弟子已将三清閣上下,包括路過的狗,都拎起來探查了一遍。
好消息是,并不是毫無收獲。
壞消息是,收獲的地點……在意料之外。
淩啟竹站在蕭約葉的房間前,艱難地瞪眼:“約葉,這……你屋子裡有什麼東西?”
蕭約葉擡手推開門,人還是冷靜的。“不知道,且找找看。”
她多年來隻住兩個地方,墨霖閣和三清閣衆弟子所居的宿舍。
穆安羽第一次見蕭約葉在三清閣的住所,略微睜大了眼。
可是隻待一秒,她便攔住了衆人。“等等。”
淩啟竹:“怎麼了?”
穆安羽低聲:“羲元镯有反應。”
她擡起受傷的腕,羲元镯正熠熠發光,明亮無比,昭顯着此地有遊夜。
幾個人眸色一肅,當下進了屋,房間陳設和穆安羽在人界所見的小院風格一緻,都簡單整潔,彌漫着淡墨陳香,一趟搜尋,并無所獲。
澄将明聲音疑惑:“怎麼會沒有?”她走到門邊,就是這一刻,穆安羽眼神驟然落到她身邊!
她沉了沉氣:“——找到了。”
澄将明懵懵懂懂讓開半邊身子,穆安羽走到房間門前,上面貼着一副春聯,寫着“千秋同埋三樽酒,萬古齊擁一脈春”。
她伸手,羲元镯當即躁動起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吸引那些遊夜來的,竟然是這幅普普通通的春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