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雲符入陣,黑氣如雨遇火,猝然被淹熄!
一切都在瞬乎間,三清閣弟子們瞧着魔陣,一時不敢相信竟就這麼安定下來了。
他們懵了半天,最後發出歡呼:“蕭師姐!”
蕭約葉卻不然,輕輕往下壓了壓手。“等等。”
如她所料,一張起雲符支撐不了太久,陣内黑氣安靜地在地上癱俯了片刻,“呼”一下,起死回生,騰焰而起!
這次它更加狂暴兇戾,無比殘悍地撞擊困住它的陣法,一時魔氣如傾盆大雨兜頭潑來,校場旁的大樹葉子雨一般往下砸。
巨響轟然中,一部分修為不精的小弟子無力承受,嘴角溢出血,眼前發黑,叫道:“别吵了,别吵……了!”
風起雲湧中,衆人之間,蕭約葉站在離它最近的地方,微微皺眉。
她道:“千遠,你試過其他起雲符嗎?”
“試過,”洛千遠凝重地搖搖頭,“但隻有你方才那張才有用。”
蕭約葉:“方才那張符是你當年留下來的?”
“是,”洛千遠說,“而且……那是穆叔叔和季阿姨親手幫我畫的,隻有這一張。”
——多年來她恨着穆安羽,卻于無人處留着能作證她們曾親密無間過去的唯一東西。
穆安羽心間一悸,然而此時情形不容多想,萬不能叫遊夜沖破。
看一眼躁動的人群和陣法,她上前一步,和蕭約葉肩并肩,不容置疑去摘腰間匕首。
蕭約葉不及多思,抓住她:“阿羽,不行。”
“不能讓遊夜為禍翎陽。”穆安羽冷靜說了這麼一句。
是的,不能,蕭約葉知道,但如果代價是一定要穆安羽放血來壓制的話……她突然茫然了。
大風中發絲淩亂,穆安羽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伸出一截冷白的腕,然後,一刀劃過!
黑霧受她阻撓,遲疑兜旋在陣法内,卻沒有停止撞擊,穆安羽面色不動,刀鋒晃影,她如同感知不到痛,在自己腕上又添了幾道新傷,一時紅意淋漓,蜿蜒染血,到底是先壓制住了。
沒被陣法波及的三清閣弟子看得目瞪口呆。
蕭約葉猝然回身,抓住淩啟竹:“帶我見陸為英!”
“……好,”淩啟竹愣了下,回身往戒律司的方向跑去,“跟我來!”
黯淡仙牢内,蕭約葉猛然推開門。
陸為英端坐在囚困的陣法中間,面色淡定,神情自若,仿佛沒聽見外面的喧鬧,見她前來,甚至微笑了一下:“蕭姑娘。”
蕭約葉聲如寒霜:“陸為英,燃魄燈上那個咒印到底是什麼?”
“知道它能壓制遊夜就好了,何必管它是什麼呢,”陸為英平淡,“眼下隻有它能幫你,不若,就别糾結了吧?我也知道,你在這個時候到這裡來,是需要我幫忙了,不過,有件事我還沒有跟蕭姑娘說呢。”
蕭約葉:“說。”
“我為妹妹壓制濁氣多年,此時的遊夜,隻有我能最大程度地發揮作用。”陸為英溫和,“你可能覺得,就算你答應我拿出燃魄燈,你自己也行,但我得提醒你一句,若不正确使用咒印,遊夜會更兇虐,怎樣?你現在還需要我幫忙嗎?”
穆安羽還在外面以血相抵,蕭約葉沒有太多時間。
或者說,她根本就沒資本思考。
她閉了下眼,說:“要,跟我走。”
“慢着,”陸為英慢條斯理,“我也是有條件的。”
“你還有條件……”淩啟竹險些噎住,平和了心情道,“人命關天,陸家主,你如今是戴罪之身,還是不要推拒将功補過的機會吧。”
“是嗎?”陸為英聲音變冷,“我竟不知,我何罪之有!”
“你說人命關天,”她從陣法中站起來,目光如炬,“難道我妹妹不是一條命嗎?你們口口聲聲說我做錯,可我隻是為她不被濁氣所困。如今我不在她身邊,不知她會不會怕……況且,我所做的事對東玄之民有何影響麼——沒有。如今我出手這危機之局,難道不當提個要求?”
“……”淩啟竹不想廢話,“你要什麼?”
“很簡單,”陸為英道,“事成之後放我回家,我想我妹妹了。”
淩啟竹深深看了她一眼,上前,一紙契符拍到她面前,說:“簽!”
這是個束縛類契符,凡簽所契者,百年内不能動用任何術法。
淩啟竹說:“你簽了這,三清閣便放你走。”
陸為英嘴角抽搐了一下。
然而此符雖然有用,卻不是沒有牽連,起符者也将被連累,就如淩啟竹,她和陸為英共簽,雖能約束陸為英至少一百年不作妖,可自己也可能會在以後某刻術法盡失,七日方返。
表面上看起來這沒什麼,然而變數難說,若在危險時作用,後果不堪設想。
蕭約葉下意識攔在淩啟竹身前想替她,淩啟竹早有所料,扣着她不讓她動。
“我親口向你要了這件事的處理權,”她笑,“自會負責到底,你可不能半途反悔!再說了,這也是給我娘的一個交代。”
她目光堅定,當年那個會把廢棄流音符悄悄塞到别人屋子中的女孩子已然長大了,熱忱簡單,明秀堅定。
陸為英思想鬥争了一下,說:“成,我簽。”
她和淩啟竹一人站在懸空的符紙一邊,刻下靈印。
然後囚陣消融,她走了出來。
“蕭姑娘,”陸為英恢複神态,擡擡下巴,“把燃魄燈給我吧。”
蕭約葉:“等我半分鐘。”
棠合回後,她将燃魄燈封印進了墨霖閣的護閣陣法内,墨霖閣的位置不好向陸為英暴露,陸為英挑眉,不知何意地笑了一下。“蕭姑娘警惕性未免太高。”
似乎洩露陸瑞凝身份後,陸為英就進入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狀态,有怨怼,有不滿,說話奇奇怪怪綿裡藏針,蕭約葉不欲多言,用千裡傳陣符取來燃魄燈,将陸為英押去校場,陸為英便于躁動的陣法前驅動燃魄燈,結下一印,燈上咒印現出奇異靈光,繼而撞入陣内。
無數雙眼睛緊緊盯着,便見那些黑霧像遇到天敵,濁氣漫橫,被一道淺色屏障吞噬。
三清閣弟子們狼狽地擦掉臉上的灰,喜:“成了,成了!”
陸為英從容:“那是自然,我為我妹妹驅濁氣那麼多年,這點兒動靜還是能應付的,就此别過。”
淩啟竹喚來幾個人将她押送到三清閣外,很巧澄将明也在内,回來後有些莫名:“淩師姐,為何要放陸為英走?”
淩啟竹垂眸:“我們進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