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二分之一羽淵血脈,并不是體内出現濁氣的主因。
便如秦徽媞、許逢黎、蘇暮曉,以及穆安羽自己,雖有此影響,但多年來并無所困。
陸為英茫然:“是……嗎?”
事情轉向了所有人都沒想到的轉向,陸為英一陣嗫嚅,道:“可是瑞兒的親生母親,我的繼母,的确是羽淵之人,這是不是說……”
她的話音未盡,意思卻溢于言表——若真如此,那是不是說,羽淵内部還有細分,不同地方的人,血脈也盡皆不同,會給人帶來……不同的反應?
穆安羽默了默,道:“陸家主,借你的華離蘭一用。”
華離蘭是一柄玉花狀的如意,頂端刻有宛光陸家的家徽無極草紋,穆安羽執它于手,刺入一滴血。
見血于其中盈然閃光,她道:“等再見到陸二小姐,陸家主用此物去探一回她的靈脈即可,若陸二小姐的母親來自羽淵深處,華離蘭應當會有反應。”
陸為英深深地看她一眼:“多謝。”
待她的身影消失,穆安羽依舊站在光不度前,蕭約葉素能猜透她的用意,這回卻微疑:“阿羽,此舉何意?”
穆安羽的血能對抗遊夜,那是她作為神魔混血自帶,能激活海籬之鑰,也隻是因為她的母族是水神後裔,唯一的障礙就是,每一滴血都需要她心甘情願,而非脅迫。然而試探旁人來自羽淵……作用當真未發展得如此寬廣。
穆安羽風淡雲輕。“陸瑞凝來三清閣時,帶的是燃魄燈,不是嗎?”
但是燃魄燈明明是秦徽媞于幻境中驅策冬使鳥,以琢光陣一起召出來的魔物,怎會到陸家手裡?
對此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秦徽媞信任陸為英,在自己身死道消後将蘇暮曉的殘魄養于其中,托陸為英保管。然而不知自己身份的陸瑞凝生了疑,方将此盜到三清閣詢問。
若真如此,也是說得通的,但是,能将燃魄燈這麼重要的東西交付,秦徽媞與陸為英的交情定然不淺,如若不淺……秦徽媞也有羽淵血脈,陸為英難道會不知濁氣隻有她妹妹體内才有?
會嗎?
仿佛很多條線不斷混雜,愈扯愈亂,豁不出一條合理的口子。
也正因如此,洛千遠在聽到澄将明轉告的第一反應才是——“蕭約葉也信?”
蕭約葉也信?
……蕭約葉其實還是信了有一會兒的。
因為陸為英在解釋陸瑞凝的身份時有說,燃魄燈是自己與秦徽媞最後一面時,秦徽媞囑她萬萬到幻境入口收回的。其上的咒印,則是留下的報酬,屬兩人的交易。
畢竟當時蕭約葉的主要目光落在那個和穆安羽有關的封陽弓的咒印上。
都說關心則亂,果然還是有點道理,穆安羽轉過身,端詳一會兒蕭約葉,意外:“你真信了啊。”
“……”
“不該啊,”穆安羽頓了頓,笃定了,“你在查什麼其他的東西呢?才會被一時蒙蔽?”
話已到此,二人之間亦已坦明心意,縱然穆安羽說還需一點時間,然以她的性子,已是含蓄為諾,加之陸為英不如面上簡單,蕭約葉深明,大局不當偏之毫厘,沒有隐瞞的必要。
她召出封陽弓,遞與穆安羽。
音調微沉:“阿羽,你拉一次弓試試。”
她既如此說,定是自己在展弓時有所異常,穆安羽凝弓搭弦,在箭将離手時上下一掃。
而後,她便看到了那個困擾蕭約葉許久的藍色印記。
蕭約葉緩緩将那張多年前的起雲符舉于旁側。
在二者都真實顯現時,才能最真切地意識到,它們确是一模一樣。
穆安羽垂睫看了半晌,眼中情緒不明。
按規律,之後她就該頂着那一張生來拒人千裡外的臉,裹着滿身霜色鋪陳的氣質,說“這是我的事,你不必插手”了,然而此次,她卻隻是那麼安安靜靜待了片刻,擡起了臉。
她低笑道:“你好倒黴,因我這樣一身是非的怪物停下。日後要走也是常事,我本不該貪心。”
箭形匿于虛影,弓印漸漸褪滅,穆安羽怔忪松了挽弓的手,蕭約葉吻她吻得至誠。
她道:“可我很早便說了,你不能将我推開的。”
不能。
和不敢。
本是兩件事。
若待在冬天裡,自然隻有雪意譜就詩裡愁。
若有意尋長黎,縱然一切隻是畫中繡,卻也算瞥過一回曦光。
隻是不知結局如何。
隻是不知而已。
穆安羽刺入華離蘭的那滴血,拿去試陸瑞凝的靈脈,如果陸瑞凝真的來自羽淵,自會融合。
如她不是羽淵之人,濁氣來自其他地方,則能助她加以壓制。
無論何種結果,穆安羽最後都會知道,然而半日之後,穆安羽和蕭約葉尋着那脈氣息,站在嘉歲江前,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
——她們面前,赫然是一隻破冰将行的商船。
誰能想到,陸為英那一别後,壓根沒回宛光,而是在翎陽的碼頭,上了一隻不知要開往哪個地方的……
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