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之衆幹我何事!”許逢黎怒喝了一聲,她攥緊刀刃,冰涼的觸感抵上女孩子溫柔的脖頸,蕭約葉被迫後退一步仰起面,陰冷的天空沒下雪,雲卻極厚。
許逢黎冷笑一聲:“你呢,蕭約葉,你說呢?我年幼時為了覓崖出征,長大後又叫露林困住,天下隻有徐雲渺愛我,他想打開海籬,我為他隻做這一件事,有什麼不對的?”
她一字一句道:“你說,到底誰才是無辜受牽連的人?"
“……要我回答,那也不算數。”蕭約葉感受到脖間的利刃帶着威脅往前挪了半分,隻要再近一寸,就會直接被劃破喉嚨。
然而她卻未顯露出毫厘的慌張,仿佛被脅迫的不是自己,注視着許逢黎的神态,她輕聲道:“許姑娘,你真的覺得,今日你幫徐雲渺打開海籬,他就會娶你麼?”
許逢黎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秒,吼出了聲:“你閉嘴!”
情節轉換太快,顯然,許逢黎被蕭約葉這句話刺激到了,雙目圓睜,壓抑的怒色下卻有淚光一爍,顫一下就在蕭約葉脖頸上留下了一道細碎傷口,穆安羽快被她那宛如老年失心瘋抖動的手吓死了:“你别動!”
“你别動我就告訴你,”穆安羽實在克制不住,開始謹慎往前走,許逢黎呆呆地看着她,“我知道,徐雲渺是商人,看重利益,他想打開海籬,無非想要一件高品級的法器是不是?你聽我說,我雖不能讓你們進入軒轅海内,但這件事,可以幫你。”
許逢黎:“怎麼幫?”
穆安羽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我可以去羽淵,尋一件符合他要求的法器。”
“嗯?”許逢黎低低道,似乎怔了,“羽淵?”
能和海籬内的法器比肩的地方,确實隻有羽淵才有,然而她到底猶疑了一下:“羽淵可比軒轅海危險多了,你這麼做,可要我付出什麼嗎?”
“不用,”穆安羽有點發抖,哄小孩子一般道,“我什麼都不要,你放下刀,放下……别傷她。”
“等等,這虧本的買賣我不做,”蕭約葉突然出聲,對着許逢黎,“除非你再說明白你和抱桐行與露林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穆安羽:……
許逢黎:……
許逢黎的手再度帶着刀往前挪了約許,刀前已染上些微血的刺紅,穆安羽再次覺得恐怕蕭約葉沒事,她要先被吓死:“你……”她空白片刻,斟酌着言辭,“若願和我們分享,自然也是好的……若不想也無妨。但不管怎樣,我的條件隻有一個,如果你還想達到目的,放下刀。”
許逢黎默然,似在權衡,穆安羽心跳震得胸腔都在疼,終于,她慢慢放下了持刀的手。
她也被這一出折磨得精疲力盡了,垂着頭後退了一步,靠到樹上,這才想起一個關鍵問題:“等等,你們怎麼知道徐雲渺想要一件法器?”
穆安羽來不及回答,撲上去一把抓住蕭約葉的胳膊要察看她的傷勢,蕭約葉低聲對她說了聲“無妨”,對許逢黎道:“因為斷生草。”
不是手中握有信息,她絕不會像剛剛那樣冒險,那樣說是因為,最近發現了重要線索。
趙蘭塵知曉露林内部紛争,是靠斷生草騙得了秦徽媞信任。
但很遺憾,秦徽媞看錯了人,穆安羽早就說過,斷生草不是好東西,珍草園衰敗的速度加快了不止一倍。在和許逢黎約定的這三天内,穆安羽和蕭約葉通過三清閣得力的暗線研究了這奇異的植株,最終發現,抱桐行竟有關于這筆生意的來往。
由于蕭約葉猜測許逢黎狀态的突然下降和徐雲渺有關系,這件事就顯得格外重要,先不論這批斷生草接頭人是不是趙蘭塵,徐雲渺絕對不會那麼幹淨。
與此同時,那天把洛千遠拉走神神叨叨的澄将明确實立了個大功。
原來,她聽說了蕭約葉和洛千遠那一趟露林之行,心存疑惑,在腳恢複後,喬裝悄悄去了趟抱桐行,聽到了徐雲渺對手下小夥計的一句叮咛囑咐,說是絕對不能讓許逢黎受傷。
這本也沒什麼,可是,徐雲渺的原話卻很古怪,他說的是,“許逢黎去哪兒都不礙事,和誰有争執也都無妨,随她造作,但是,絕對不能再讓她受傷。”
這句話看似關心又不關心,再結合他之前那些所作所為……穆安羽覺得奇怪,由于掌握的信息實在有限,想了一下,決定去拜訪一個人。
她的老相識,月小姐。
月小姐和趙蘭塵是競争關系,對穆安羽主動提供的信息自然是十分歡迎,二者都能有利,在聽聞了趙蘭塵這幾個月的作天作地後,竟然笑了一下。
她說:“這麼多年,趙蘭塵都是抱桐行暗市生意的大頭顧客,她倒是個聰明人,觊觎海籬内的法器,卻不肯自己出手,此番所為,不過把徐雲渺當棋子罷了。要知道,民間的傳言是,唯獨完好無損水神一脈的人,才能打開海籬。”
由此,事情終于明晰。
——徐雲渺原以為許逢黎有水神一族的血脈,所以才在多年後重新接納了這個“未婚妻”,雖然對她毫無感情,但知道她心悅于自己,便希望能哄騙她,讓她打開海籬。
但是很不幸,許逢黎沒這個能力。
因為能打開海籬的,必須是有水神正統血脈的穆安羽,心甘情願的一滴血。
計劃破滅的徐雲渺憤怒異常,然而這人腦回路很是清奇,不怪趙蘭塵這個江湖騙子坑蒙拐騙,倒認為是上了許逢黎的當,當即扯下臉皮對她冷眼相待,許逢黎卻是個可憐人,半生苦楚,對愛這樣東西有一種癡烈的渴望,接受不了徐雲渺隻是為了自身利益的真相而愛護她,隻能蒙騙自己,如果幫他打開海籬,他會不會回心轉意……
為愛者,從來遍嘗其苦。
蕭約葉方才說“除非你說清露林和抱桐行的事”,但查到這裡,無論承不承認,事實早已袒露,許逢黎站在其間,一身狼狽,就算緘口不言,也隻是負隅頑抗。
都是聰明人,許逢黎自然意識到了這一點,茫然嗫嚅一聲。
“我知道不該……可我沒有其他辦法,我太——”
她沒有接受過任何人的愛。
所以徐雲渺為假意施舍她一點光,她便當作黎明了。
她颠簸半生。
她太想被關心了。
她叫逢黎,此生無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