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你這死埋汰的臭家夥!我的許姐姐那麼真心地對待你,你竟然這樣回報她!虧我還以為她所遇良人!我太蠢了!呸!”
知道真相後,蘇暮曉跳腳在抱桐行内上演了整整兩天孫大聖出世,徐雲渺被她煩得一個頭兩個大,偏還沒理,隻能忍着,奈何蘇暮曉罵聲如滔滔九江水,那叫一個沒完沒了,他終于打開二樓窗戶,開始和她對轟:
“我是對阿黎有所企圖,可是你呢?你從露林巴巴地跑過來,還不是讓阿黎回那個好不容易逃出的地方?你便比我高貴嗎?”
蘇暮曉道:“莫要看不起人!許姐姐這些年待我的好,我通通是記得的,我已幫她找到了代替守護碧微窗的東西,不像你個臭男人,隻會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臭男人被她罵得臉發綠,隻能砰一聲關上窗,把她當成一團吵吵嚷嚷長了十張嘴的空氣。
蘇大聖罵累了,打道回府,到秦徽媞身邊去。
老實說,這些天秦徽媞心情也不好,露林失去花戎公主,珍草園又被趙蘭塵個缺德玩意兒嚯嚯,奇花異草跟比賽似的地瘋狂凋謝,光是小婵和秦老夫人兩個人一封封飛過來的信就能把她壓死。
可是定花針入體的許逢黎并未痊愈,走路都還搖搖晃晃,秦徽媞實在不能在這種情況下硬逼着她回去,愁得快要瘋了。
不得已,她隻能暫時接受穆安羽和蕭約葉的意見——無論如何,花戎公主一事太不近人情,既然覓崖當年可廢青印神女,那麼露林也當試試廢除花戎公主,先嘗試另尋他物來維持珍草園的穩定。
隻是,這是一個時代頑固的變更,落到史書是輕飄飄的一筆,身處其中之時,要跨越的卻是一座巍山。
好在,許逢黎登臨南山殿尋穆安羽的那日,穆安羽本是和蕭約葉一起去找能試探羲元镯的訣符,不算一無所獲。
她們找到了一張邊角卷曲的古符,符迹淩亂,隻能依稀看出是一泓深水,但穆安羽能感覺到,此物與羲元镯相斥。
出現在古符上的深水印記,指代的地方不是軒轅海就是織離潭,畢竟這二者上古是一家。
所以,昨日答應替許逢黎去羽淵,并非完全是權宜之計,穆安羽是真的有這個打算。
此刻,蕭約葉正在三清閣的主堂内,除了身側淩啟竹和澄将明,來來往往還有不少三清閣弟子,甚至包括閣主雲階平,她在一片熙攘中低頭擺弄剛剛出現在手心的傳音珠。
穆安羽的聲音從那裡面四平八穩地傳出來:“羽淵之行,勢必兇險,我不……”
蕭約葉沒掌控好力度,聲音放得大了,淩啟竹和澄将明同時瞪向她,眼珠子快要發射出來了,其中淩啟竹尤甚。
在她對穆安羽簡短的印象中,穆安羽絕對是個世所罕見的冰山美人,頂着一張冷淡清疏的臉,周圍百丈成冰。
然而在東玄互相發傳音珠需要兩人之間締結傳音的靈契,在這種情況下,穆安羽願給人主動發傳音珠?堪稱十大神迹之一!
蕭約葉眼疾手快地掐滅後半句話,擡起頭來就看到淩啟竹“好離譜,不過是你,也沒那麼離譜”的表情。
她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誠懇道:“你想說什麼嗎?”
——不然别這麼瞪我,怪怕人的。
淩啟竹想了想,很是端矜地笑了笑:“沒什麼,你總是能和别人相處得很好,我知道的。”
蕭約葉被她笑出一身雞皮疙瘩,淩大小姐向來都灑脫且不拘小節,在母親面前卻時時刻刻提着一根弦,和平日的明媚春光宛如兩人,渾身上下都寫着“我很乖”“我很聽話”。
可是雲階平頓了頓,走過來,卻不是來找淩啟竹的。“約葉,跟我來。”
蕭約葉有些意外,起身,跟着人人敬仰的三清閣閣主走了出去。
雲階平帶着她在三清閣無人的地方走了兩圈,遲遲沒開口。
三清閣書閣後也有一片梨林,蕭約葉年幼時,雲階平常帶她在此處對弈,她若對其中一子的排兵布陣感覺疑惑,就算是遲日時分或夜間露濕,隻要去找,雲階平都會不厭其煩地教導她。
在她還沒有養成如今這遇到什麼都氣定從容的性子前,她和淩啟竹曾随雲階平跨過東玄界的大江南北,也曾驚惶無安,對世間事不解,也曾氣冷意涼,屢次不曉人間之果,在懵懂迷茫、人還沒劍高的時候,雲階平實實在在是她的引路人,說是再生母親也不為過。
是以蕭約葉極敬重雲階平,明白雲階平雖不說話,但定然不是帶她消食。二人站在這片梨林前,不知過了多久,雲階平看着已經長大的姑娘,終于輕聲開了口。
“我可曾告訴過你,上古,風、水、夜、林、盈五神俱是由軒轅海而生,故而,覓崖曾是東玄界極度神聖的地方。隻是物競天擇,大凡世間有靈之物,選擇在一個地方生存,亦必有其理由,便如覓崖的植物生來耐寒,受得住凜冬的海雪,海内的遊魚則深淺都能生存,而選擇軒轅海涅槃的青鳥,也是因為自身青羽能扛下結界的反噬。”
蕭約葉呼吸微凝,似乎知道雲階平下一句是什麼了。
“我之所以不允啟竹過多接觸羽淵事物,是因為我明白,來自羽淵的咒術符法,看似威力無窮,無數希冀大道速成的人,都幻想自己能依靠修夜一飛沖天,但甚少有人知道,羽淵術法一旦失控,對原本的主人造成的傷害可謂驚天。”雲階平看着她,語氣如水一般潺潺,“便是上古夜神,當年開創羽淵修夜一脈也是謹慎之至,如今的東玄界,夜修對縱夜不過淺嘗辄止,你的澄将明澄師妹是極出色的夜修,後期也已慢慢轉到符修的道上來。但是三清閣不一樣,既生于民間,就必然要有人擋在黎民面前,替他們去涉及這灰黑地帶,約葉,這半年,你一直在覓崖、羽淵兇險的路上走,師尊問你一句,是你自己想這樣,而不是因為任何一個别人,對嗎?”
她顯然還有句潛台詞沒說完——如果是你自己決定的,你真的像自己選擇生在覓崖的那些生物一樣,打算長久如此了嗎?
這個問題,背後頗有深意。
三清閣的原身,是六萬年一個頂尖民間組織,為黎民而生,靠黎民支撐,也為尋常百姓解決各種陰冷的難題。
太平盛世下尚有難愈瘡疤,世人活于明媚陽光下,自然不知有人為了素不相識的他們一生平安,無惜舍棄自我而入危地——顯然,東玄界的危地,就是羽淵。
這不是項好差事,卷入其中的人未必能安平一生。三清閣由此有道隐晦的規定,每一代弟子内,都會挑出一個專門面對這些問題的人。
獨有他們,要涉及羽淵、遊夜、不知名的符訣或咒術,負千鈞而行,其餘人,應運流向其他領域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