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許久才問了一句,“值得嗎?”
無垢無奈:“她是我的徒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何來值不值得一問,再說我不幫她還有誰能幫她?”
“因果循環,那是她的命數,你非要幹擾作甚?你擾了她的因果,這些報應便要你一人承擔!”
“師傅,你不明白……我做了一場夢……很長,也很真實,我夢見她家破人亡,被困在那高高的宮牆裡,不會笑也不會哭,每日都枯坐在那,像個木偶般任人擺布,她那麼怕疼的人,竟然也選擇了自戕,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她再重蹈覆轍。”
無塵靜靜的站在那裡,他第一回聽無垢說那麼多話,他這個徒弟看起來清絕無塵,看淡一切,骨子裡卻是最倔的,他先前算到無垢命中有一劫,卻沒想到那一劫居然是他自己求來的。
“師傅……你走吧,我沒多少時日了,你待在這也是徒勞。”
無垢将他推出了門,将自己鎖在裡頭。
拿出一張紙放在案上,提筆。
“溫甯親啟。”
溫清影哭累了,才擦了擦臉,擡起頭,對上裴霁微紅的眼眶。
裴霁站起身,拿了藥碗,輕吹着,喂給她喝。
“喝了藥,我……我帶你去看看溫将軍。”
将藥碗放在案上,裴霁伸手扶她下床,帶她去靈堂。
按規矩,停棺七日。
今日正好是第七日,溫清影走進去的時候,衆人都為她讓了條道。
她看着漆黑的棺椁,忍不住将臉貼了上去,她已經流幹了淚,再也哭不出來,隻有紅得像血一樣的眼能宣洩她的情緒。
她想推開棺蓋,最後再看一眼母親。
溫清霖一身孝服,臉色蒼白,他輕輕的将妹妹摟到懷裡,攔住了她,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
“阿甯……别看,别哭。”
溫清影趴在他懷裡,雙手緊緊拽着他的衣袖,克制着不發出任何聲音,她得讓母親安心的走。
溫靜和的棺椁即将入土的時候,溫清影再也忍不住,她撲了上去,緊緊的趴在上面,她臉上都是幹透的淚痕,頭發也隻是用白布綁在身後,在旁送靈的百姓都有些忍不住,哀哀的哭了起來。
溫清霖上前,輕拍了她的手,“阿甯……”
她這才松開了手。
看着母親入了土,送靈的都走了,溫清影還是站在原地,許久回不過神。
裴霁看着心疼,走上前,輕拽她的衣袖。
“清清……”
溫清影卻跪了下去。
她跪在地上,輕吻着地面的黃沙。
“我的母親,我的祖父,我的舅舅,我們溫家的祖祖代代都葬在這片土地了,他們用命守着大雍的百姓,我不能讓他們所珍愛的一切都讓旁人接手,裴霁,溫家軍不能沒有主将,不能讓朝堂派人前來。”
她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她的表哥溫溪钰。
“裴霁,我還記得原先我表哥投軍,擔心猜忌太過,便投到裴老将軍麾下,他在哪?”
“先前來支援的時候兵分兩路,我派他去堵了西榮的後路,現下還未回來。”
“他身上可有軍功?”
“有……隻是當時祖父擔心……便壓了他的軍功沒有上報,你是想……”
“是,沒有比他更合适的了,溫家軍的主将隻能姓溫。”
溫家軍之所以不叫永定守備軍,是因為他們不認兵符,隻認溫家人,大雍也是幾百年前溫家祖先打下來,她絕不能讓蕭家人染指。
“過兩日帶他一起回京,将軍功呈報與陛下,讓他自請回疆守國,念在他一片赤膽忠心,聖上定會同意的。”
溫家幾代人都葬在那,雍和帝若是不同意便是過河拆橋,會寒了武将的心。
他不敢的。
但這些話裴霁沒有說出口。
溫清影在永定關等到了溫溪钰才準備回京。
她抱着溫靜和的牌位,站在城外,同松顔意告别。
“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
松顔意重重點頭,卻有些愧疚,“清影,對不起……那日,本該我是先鋒,隻是師傅她擔心被将士知道她重傷未愈,擾亂軍心,才同我換了的,若不是我……”
溫清影握着牌位的手緊了緊,目光看向城門送行的百姓,歎了口氣,“那是阿娘的選擇……她,她隻是想告訴西榮人,她好着呢,但她遇上了荊言……”
溫清影恨西榮人,更恨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