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辭回到公主府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他站在門口,卻沒有進去。
溫清影捧着藥碗,透過窗戶看見那個人影,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将手中的藥喂給蕭回。
其實在俞辭走後不久,蕭回便醒過一次,隻是依舊虛弱,說不過兩句話便不行,又躺下睡了過去。
現下好容易醒了,或許還是想見他的,溫清影看着她慘白的面容,放下藥碗,對着她,輕聲開口:“你若想同他說說話,我便去喚他進來。”
蕭回疲憊的搖頭,“他見我這樣,怕是更難過,算了……”
“不見便睡吧,你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要養好身體。”
蕭回點頭,躺了下去。
溫清影捧着藥碗,遞給女使。
她推開門,見她出來,俞辭立刻迎了上來,“她醒了?”
溫清影點點頭,“我有些事,得回去了,今晚你守着吧。”
俞辭定定的看着她,許久,才吐出兩個字,“多謝。”
溫清影沒再多說什麼,隻是回頭望了望裡屋一眼,說:“照顧好她。”便走了。
花楹伸手将她扶上馬車,問道:“姑娘,我們直接回府嗎?”
“不,我們去見一個人。”
溫清影進了诏獄,裡面的人認識她,沒有攔她,隻是讓她快點。
“多謝。”
獄卒笑着,“俞大人打過招呼,說是溫姑娘來,便放行,隻是裡面的空氣渾濁,姑娘還是莫要待太久。”
“好。”
溫清影進去的時候,刺客的屍體已經清理幹淨了,隻是還有一股血腥味散不去,萦繞着,讓人有些想作嘔。
诏獄的地面剛沖洗過,卻也看得出原先的慘烈。
她越往裡走,血腥味就越重,花楹有些受不了,捂着鼻子跟着姑娘走。
她走到最後一間牢房,看見了那個在記憶中模糊一片的人。
“沅陵哥。”
喬沅陵擡起頭看她,眯了眯眼,有些不認得,許久,才想起來,“你是清影?”
溫清影點點頭。
“你來這裡做什麼?小姑娘還是少來這種腌臜地,熏得很。”
“我來這是想問你一些事情。”
“你問吧,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
“陳培在哪?”
喬沅陵面色一僵,卻還是如實回答她:“被我殺了。”
“那他養的私兵呢?”
“不是被裴将軍和三皇子帶回來了嗎?”
溫清影看着他,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沅陵哥,你在滄州的時候見過三皇子嗎?”
喬沅陵沉默了,他自然知道溫清影在問什麼,隻是他不能說,也不敢說。
溫清影歎了口氣,“沅陵哥,你跟我哥哥感情很好,他也一直很信賴你,我隻希望你不要走錯路,看錯人。”
喬沅陵看着她,第一回感受到溫暖與威脅并存。
“沅陵哥哥,我現在站在你面前,卻看不清你,我不知道是該叫你沅陵哥,還是該叫你鄭褚。”
“鄭褚早就死了,在滄州的時候就沒了。”
“是鄭褚還是喬沅陵,都隻在你一念之間。”
“你不明白,我沒有選擇。”
溫清影細細的看着這個在記憶中那般飛揚的青年,卻又發現時間真的能改變很多,能将一個不事權貴的傲骨壓成如今這幅模樣。
她歎息着,“如果是旁人,我有千百種方法讓他開口,可你,我不能這麼做,我不想讓哥哥為難,所以我隻希望你将真相告訴我,我派人去查,不會讓人知道其中有你的手筆。”
喬沅陵覺得自己被拉扯着,整個人被分裂開,在痛苦與絕望中求生。
他終于敗下陣來,“陳培沒死,隻是服了假死藥。”
“私兵呢?”
“被三皇子帶回充軍的是少數,剩下的全在他手裡。”
他說的這些話,證實了溫清影的猜想。
從裴霁隻身進滄州城那一刻,他就入了局,見到喬沅陵的那刻他便關心則亂,一時亂了陣腳,他沒有深究陳培的死,也沒有發現蕭成硯的異常,更沒有注意到喬沅陵語言裡的漏洞。
滄州那些私兵從裴霁進城後便已經到了蕭成硯麾下,陳培假死,被蕭成硯帶回替他帶兵,還能讓蕭成硯拿個清剿叛軍的頭功,真是一舉兩得,憑借着這個軍功,和雍和帝的看好,蕭成硯住進東宮是遲早的事。
隻是不清楚那些私兵如今都到了哪,若是能找到蕭成硯豢養私兵的證據,就能重創他,即便不死也能讓他脫層皮,雍和帝雖最為看好他這個兒子,卻也不可能容忍,他正當而立,自然不可能放權,皇位隻能是他給的,不能是蕭成硯去搶的。
溫清影走出诏獄,月色替她照亮了回程的路,她回過頭,看見那冰冷高聳的诏獄,那裡留下了許多人的性命,她隻知道哥哥不想喬沅陵死。
喬沅陵把真相告訴她,她便能為他謀得一線生路。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