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音同一旁扶着她的貞杏對視一眼,困惑道:“為什麼?”
“诶?你真不知道啊?”
“知道什麼呀?”寶音眨了眨眼,實在是不懂。
顧珩歪了頭認真看她,勾唇隻笑,卻不發話。等他見寶音似等得不耐了,忽欺身上前輕聲道:“我們倆,有婚約的。”
霎時間靈台如遭雷擊,寶音原本就因薄醉臉色粉紅,此刻更是紅得幾欲滴血。顧珩好笑得看她此般模樣,将那帖子徑直擱在沉香閣閣門前的假石上,留下句“我家園子裡有座千鯉池,後日帶你釣魚玩”飄散在風中,自神氣昂揚地離開了。徒留寶音還在風中呆站,心緒早已淩亂。貞杏躊躇着拾起那冊帖子,雙手捧給寶音。她伸了手,指尖觸到帖子旋即又縮回來,她還沒做好這些事的準備。
寶音搖搖晃晃地回了沉香閣,繡條正坐在繡凳上做活。見了寶音回來,繡條先倒一杯清茶奉上,不由問道:“這怎麼了?丢了魂似的。”貞杏便把方才顧珩送帖子的事告給她。繡條一聽,皺眉怪道:“這顧二哥兒好不曉事!哪有這樣子的人。”
正好雪兒打了盆溫水走進來,笑眯眯道:“顧二哥兒?他是頂好玩的人哩,連顧家老太爺也很管不住他。”
貞杏見寶音雙目稍稍活動,忙追上話:“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雪兒一壁絞了手巾遞予寶音擦臉,一壁思索道:“顧家文官清流,偏偏這位顧二哥兒一心從武,早年前偷偷拿了祖父的拜帖去考武舉,氣得他父親尚書大人要與他斷絕父子關系。好在顧老太爺渾不在意,後來到底跟着鎮北侯在北川吃了一年風沙,去歲年底才回京述職呢。”
貞杏聽得咋舌:“這般說來,倒是個敢作敢為的?”
“貞杏姐姐,你且聽我後話。”雪兒将寶音擦過臉的手巾往盆裡一撂,“前月顧家老太太做壽,他偏要在中庭演什麼‘百步穿楊’,臨了了把賓客的轎簾射穿七八個窟窿,教顧尚書按在條凳上打了幾十下,這兩天才能出來走動。”
繡條嘶聲:“這顧二哥兒年歲幾何?”
“他十四歲去北川的,如今十五了。”
繡條低聲道:“年紀倒合适。”
貞杏一聽,立時駁道:“什麼合适不合适的,這樣子的人,早晚把家裡攪得雞飛狗跳。咱家姑娘什麼性子,能治得住他?再說,姑娘才十二,且有好幾年呢。”
“貞杏,你不能這樣說。”繡條皺眉溫聲道,“既然那位爺自己都說是有婚約,那必定是長輩的意思。俗話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繡條一句話尚未說完,貞杏截斷話頭:“那你同緣條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咯?”
“你!”繡條話噎在喉頭,臉噌的紅了,扭身又坐回繡凳上,拿了繡繃子做自己的活計。
貞杏也不理她,哼了一聲,捧水盆轉身出去。隻聽得外頭潑灑在地上的重重水聲,伴随着貞杏“咦?”的聲音,她道:“那不遠不近的人影,是少卿大人罷?”
寶音的思緒本教那句“有婚姻”擾得煩亂,這會子貞杏、繡條拌起嘴來,說到底也是為了她的緣故,她心頭不忍,想出言勸解幾句,又不知從何說起,畢竟雪兒、雨兒就在屋裡,有些話說不好,顯得她未出閣姑娘置喙自己婚事,着急要嫁出去似的。好在貞杏脾氣去得快,這會兒單手扶着廊柱子,隻抻頭去看閣門外的人影。
寶音想着崔承戟之屋與自己隔了一整座園子,他今夜又在宮中赴宴吃酒,回來定是徑直回自己屋的,那人影想必是貞杏看走眼,故而不曾在意。寶音坐到繡條旁邊,好言好語地:“貞杏嘴快,你别放2心上。”
繡條吸了下鼻子:“我知道她的,嘴快,脾氣去得也快,我才不為她置氣傷心。隻要她誠心待小姐,别的都沒什麼。”
寶音莞爾:“好在你是心底寬宏的,否則,沉香閣還不知鬧成什麼樣子呢。”
繡條嘴唇翕動,剛要說什麼,外頭傳來貞杏的聲音:“真是少卿大人!就是對面那個,怎麼那麼像席大姑娘?”
寶音脊背一僵。
正巧雨兒捧着新素燭進來,瞥了眼外頭兩個相疊的黑影,道:“貞杏姐姐,這幾隻素燭擺在哪?”原來從前寶音不在時,席玉蘅待人和善大方,崔府不少奴仆與她很合得來。此刻雨兒聽貞杏如此說,覺得好沒意思,心下有意幫席玉蘅。
隻是她話音剛落,便聽得窗棂“咯噔”一聲,原是寶音霍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