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評芳點了燭台,平掌護住燭光,與寶音一起湊近垂紅兒身體。寶音自垂紅兒臉頰開始觀察,在看到垂紅兒脖頸間隐隐紅痕時,寶音輕呼出聲:“二叔,她脖頸間似有淤血!”
簾外崔承戟心下一動,盯住掌間絲線的眸子稍斂:“看來,垂紅兒死前不久遭人扼脖。”
此言一出,候在門外的衆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垂紅兒之死當真有疑!随着這個念頭在衆人心間漫開,幾道目光于微微燭光中悄悄落在緣條身上。緊跟在崔承戟身後的緣條,此刻滿額皆是汗珠兒。繡條驚恐轉頭,不可置信地看着緣條——她本握着緣條的手,此刻,緣條掌心全是冷汗。
夜風吹過,盧評芳掌中燭台的微光輕晃。寶音繼續向下看,到了小腹處時,她目光滞住,餘光中盧評芳也垂了眸,聲音不鹹不淡:“都到這步田地了,你臊什麼。”
寶音抿抿唇,雖說本該不放過一絲可疑之處,可越靠近那處地界兒,寶音心裡越緊張。她匆匆掃了一遍,迅速将目光移到垂紅兒大腿處。垂紅兒兩腿細長,骨肉勻稱,一眼掃過去又白又直,粗看瞧不出什麼異樣。
“你把燭台湊近點兒。”寶音卻蹙眉盯着垂紅兒大腿内側相接之處。
等燭光貼近垂紅兒大腿,寶音和盧評芳無不倒吸一口氣。垂紅兒大腿内側分明有兩道血色瘀痕!
“怎麼會在這?”寶音擰着細眉。她想掰開垂紅兒大腿仔細觀察,可剛伸出手,就教盧評芳一掌拍開。
“你幹什麼!”寶音氣惱,“都這會子了,你還拎不清!你不想給垂紅兒讨個明白嗎!”
盧評芳梗着脖子凝盯寶音,她一手舉燭台,一手扣住寶音的手腕子,聲音不高,卻有力量:“你不是學了仵作之法嗎?你還不明白嗎?”她眼圈漸漸紅了:“你要是把這告訴崔少卿,垂紅兒名聲就毀了!”
盧評芳年交雙八光景,比寶音整整大了四歲,自然也比寶音更知人事。方才她看垂紅兒腿間紅痕,連帶着隐隐有乳□□液凝在附近,便什麼都明白了。外頭不僅僅有崔承戟、緣條這些人,還有此間官驿的掌櫃、小二們,還有今夜入住的、來自五湖四海的男男女女。于盧評芳和垂紅兒而言,這些今夜有緣的陌生人在明日天亮之際,便會各奔東西,此生再不相見。也許有人跟她一樣要去京都,也許有人會往南邊走,可是不管去哪,他們都會記得,今時今地,有個叫垂紅兒的小女娘孤零零死在河裡,生前遭人奸.污。垂紅兒的苦難會成為這些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就像盧評芳的母親那樣。盧評芳擡手抹掉眼淚,此刻,她再也不想什麼尋出兇手,隻想垂紅兒好生安息。
可寶音不明白盧評芳的苦心,她一把掙脫開盧評芳的手:“那你就要讓殺害垂紅兒的兇手逍遙法外嗎!”
盧評芳抿唇看向地面:“找到了又如何,垂紅兒人都死了。”
寶音不可置信地望着盧評芳:“可方才你明明那樣生氣,你明明那麼替垂紅兒不平,怎麼這會兒退縮了?”
盧評芳擡眸,吊梢丹鳳眼裡全是清淚,壓低聲音:“那怎麼辦,讓外頭人都知道垂紅兒是被人奸.殺的嗎?”
寶音愣怔,呆在原地。
“崔小姐,枉你稱自己受崔少卿教導過仵作之法呢,這都看不出來嗎?”她拽了寶音的手,指向垂紅兒腿間,“無緣無故的,大腿内側怎可能有傷?若非那歹人行兇之際強行掰開她的腿,怎會有瘀血?”盧評芳攥住寶音手,迅速指向粘了陽精之處:“還有這裡,為何會有男子精.血?”
寶音吓得縮回手,胸脯起伏不停。她雖在書中看過此類相關記載,可每次讀時都是紅着臉匆匆翻閱,況兼寶音從來沒有見過這□□液體,還當是汗漬。此刻盧評芳點出來,寶音又臊又窘,臊的是寶音聽見“男子精.血”便十分不好意思,窘的是她讀了這麼些醫書,到頭來還不如盧評芳眼力。
在寶音愣神之際,盧評芳迅速扯了遮屍布蓋住垂紅兒身軀。她拉着寶音朝外走,氈簾猛一挑起,入目先是崔承戟。他顯然未料到寶音二人這就出來了,擰眉望着她們:“怎麼出來了?”
寶音剛想說什麼,盧評芳一把扯下臉上的姜汁桑皮紙,率先開口:“她就脖子上有外傷,其他再沒有了。我和崔小姐在裡頭待得很不舒服,驗屍就到這裡罷。”
崔承戟喉結滾了滾,看向寶音,後者則始終垂頭,不發一言。他眉心舒展:“好。”而後,轉身同史掌櫃與榕平道:“勞掌櫃帶一位小幺兒,領我們去發現垂紅兒屍體的地方走一遭。”他頓了頓,盯住童沙:“你也一起。”
史掌櫃答應了一聲,忙點了一名小幺兒,喚他多燒兩個火把來。其他人也被崔承戟叫了散去。
崔承戟替寶音摘下桑皮紙面罩,小女娘清麗的面龐露出來,隻是細眉微皺,唇瓣緊抿,似乎有難言之隐。崔承戟輕聲:“寶音,怎麼了?”
寶音迅速收攏思緒:“沒,沒什麼。”她想起方才忘記給垂紅兒穿上衣服,忙要轉身:“我忘記給她穿衣服了,我給她穿上。”隻是聲音裡藏着哭腔。
崔承戟拉住她:“寶音先回去休息。我教人看守這裡,不許人進去。你這會兒給她穿衣服,隻怕毀了什麼證據。”
他溫聲:“等二叔回來,好嗎?寶音。”
寶音垂頭,用力“嗯”了一聲。
“貞杏,送小姐回去休息。”
待見到寶音身姿消失在二樓回廊,崔承戟叫住也要上樓的盧評芳:“方才你們脫垂紅兒衣褲的時候,她腰間汗巾子系的結,解下來方便嗎?”
聞言,盧評芳剛要罵他下流,靈台卻如猛然受到一擊。
方才寶音褪垂紅兒衣物時,那汗巾子的系結方向,于她們而言,解開正正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