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盛夏悶熱,卻陰雲密布,不見絲毫陽光,熱浪卷走空氣,有些窒息。
沈遙看着身為下人的楚繡,冷道:“你覺得我在乎嗎?”
“楚繡,無論如何,我都是夫人,而你隻是個丫鬟。”
楚繡一怔,死死咬着唇,帶着怨氣盯着她。
她還未說話,追上來的錦書忽然提高了嗓音,怒道:“楚繡!你剛才在胡說些甚!别忘了自己身份!若是讓姑爺知曉你口中的瘋話,你可知後果?”
滿是怨氣的楚繡聽到時爺名号後,才忽然回過神,意識到剛才自己腦袋竟不清醒,發了昏。
她将視線從錦書臉上轉到沈遙身上。
這位身着錦緞,頭戴金簪的夫人,身子不似她們這些弓腰駝背的奴婢,永遠站得最直,用着最好的霜膏,那雙從不做活的柔荑,上面的肌膚細膩到彈指可破。
遠處再次傳來一聲朱氏的驚呼,楚繡内心似浪潮翻滾,強裝鎮定地行禮,道了一聲“夫人恕罪”,便往聲音方向奔去。
錦書不滿地看着楚繡匆匆離去的背影,諷道:“這丫鬟真是越來越沒規矩,夫人還未準許,便擅自跑了。”
“罷了。”
“夫人啊……”錦書氣不打一處來,想叫沈遙責罰楚繡,可轉頭看向她時,話語瞬間哽住。
沈遙目光帶着審視,微微眯眼,盯着錦書面上神情,似能看破一切心虛。
“錦書,你不知麼?”
“……不知什麼?”錦書低下頭不敢直視沈遙視線,心跳如雷。
“不久前在這兒,那丫鬟被罰的原因,沒處理的藥渣,還有時衍瞞着我的事兒。”
錦書一直垂着腦袋,瞪大了雙眼,猛地搖頭,“夫人!那都是楚繡因她娘,惱羞成怒故意說些個瘋話,來诓騙夫人,目的就是離間夫人與姑爺啊,夫人怎能相信那等賤婢的話?”
沈遙一直沉默,錦書等了許久不聞聲音,立刻擡頭,看回沈遙,舉起三指,“奴婢發誓,奴婢所言絕無一絲弄虛作假,若違此誓,奴婢必遭……”
“行了。”沈遙打斷錦書的話,伸手将她舉起的手輕輕壓下,“多大點兒事兒,這麼緊張,至于麼?”
“時衍平日待我如何,難不成我還得從他人口中聽來?”
“夫人?”錦書吃不準沈遙心思,可見她不再多問,松了口氣。
“時衍今日何時歸?你可知曉?”沈遙轉身挪步,一邊随意聊起。
錦書弓腰跟随,低着頭恭道:“具體的時辰,奴婢不知,不過姑爺今晨離開時,提過會早些歸家。”
沈遙回到寝室後,便說自己疲憊,用熱水随意擦身,打發了錦書,一人留于房中小憩。
待錦書離去,沈遙從榻上睜眼,轉身至淨室,翻窗悄悄離開屋子,重新往後罩房去。
沈遙動靜不大,一路上也未遇到灑掃的仆婦,一路順利到了後罩房,順着屋子的窗縫一間間看去,最後找到了那被罰的丫鬟。
她輕輕推開那間屋子的門,一股濃濃血腥,連帶着失禁的味道飄來,小丫鬟趴在床上閉着眼睛重重喘息,雙唇發白,滿臉通紅,呼吸愈發微弱,可好在沒死。
聽到沈遙的動靜,她吃力地睜開雙眼,見來人後一驚,動了動手指,卻沒力爬起。
沈遙壓了壓她手,“行了,趴着别動。”
“多、多謝、謝、夫人。”
沈遙看着她身上還未清理的血迹,溫聲問:“你叫什麼?”
“蔓、蔓兒。”蔓兒有氣無力,細若蚊音,似乎這幾句話已經耗費了所有。
沈遙感到這屋子極為悶熱,似蒸籠一般。
一邊猶豫着,一邊環視一周後,靠近她幾分,“我來,是有事兒想問你,你無需說話,隻需點頭,或是搖頭。”
蔓兒半眯着眼睛,帶着畏懼,不解地等待。
沈遙單刀直入問:“你此次受罰,可是因為沒有處理幹淨藥渣?”
蔓兒神色變換,躲開沈遙視線,垂下眸子不敢說話,不知在思考什麼。
沈遙溫聲笑道:“你的傷很嚴重,看起來又發了熱,下人通常用不得郎中,也不會得賜藥,但若你如實回答我,我便派郎中來與你治傷。”
蔓兒一怔,瞥了一眼沈遙,最後又垂眸搖搖頭,算是回了她問題。
沈遙沉吟不語,片刻後,又問:“這杖刑,可是時衍親下的?”
蔓兒這次沒有猶豫很久,飛快地搖了搖頭,卻一直不敢擡眼。
她的回答在沈遙意料之内。
這丫鬟應是未說實話。
沈遙無奈歎息一聲,起身後又看了一眼趴在床上費力喘息的蔓兒,最後走出那間後罩房。
甫一踏出房門,便遇到路過此地的管事全叔。
人一把年紀,嘴角兩個白胡須再加上弓着的背,像隻彎蝦。
全叔見到沈遙從那丫鬟房中出來後,立刻後退一大步福身,“夫人尊貴,怎來這下人在的地方?”
沈遙沒有看他,隻是又扭頭看了一眼關上房門的這間房,道:“這丫頭傷的不輕,去尋個郎中來治,再送點兒冰進去。”
“……是。”全叔雖心底疑惑,卻也不敢有違。
沈遙看着管事全叔,想了想,道:“今兒也是碰巧看到這小丫鬟被罰,身為主母竟不知,便來瞧瞧。”
她眸中閃過一絲暗光,“不過……這小丫鬟僅是盜竊了五匹錦緞,何至于罰得如此重?”
全叔一怔,反應了一會兒後,才附和她,“下人盜竊本就是重罪,朝廷刑律如此,沒有發賣算是好的了。不過這點小事,老奴也是怕擾着夫人,下次定會提前禀報夫人。”
“這樣……罰也都受過了,那這事兒就算過了。我剛才的吩咐,有勞全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