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衍,我真沒這個意思。”沈遙告訴自己穩住,卻還是心軟讓步,不去細想自己最近忘記的事兒,先安撫他再說。
她的夫君,真的好敏感。
沈遙說完這句話後,宋衍按着桌子起身,留下一句,“你好好歇着”,便頭也不回離開屋子。
她咬唇,扣着丹蔻。沒想到,自己無意間的舉動竟傷害了夫君。
本以為夫君隻是一時傷心,卻沒想到,這一走便是整整兩日。
她夜晚會留下一盞小燈,卻都沒等到夫君來尋她,每夜都是撐不住才終于睡去。
直到兩日後,沈遙聽下人禀夫君歸家早,直接回了書房。
她便也急忙跑去,這次先是敲了門,聽到回應後才入内。
屋内有些許昏暗,灰塵在空氣中飄動,她的夫君坐在書案前,看起來有些孤單落寞,臉在背光下更看不清,隻能看到他淩厲的輪廓。
她慢慢走向他,其實腦海裡想了許多哄他的話,竟一句也說不出。
宋衍低着頭,翻着書頁沒看她,“夫人過來,有何要事?”
好冷淡。
一點兒也不似往日溫柔。
沈遙扯了扯他袖子,“還生氣呢?好了,我以後定把你放在心上。”
宋衍低着頭,将書合上,“放第一位。”
“好,放第一位。”
他“嗯”了一聲,終于擡頭又看着她笑起來,“不許食言。”
實在沒想到,這人明明氣了那麼久,最後簡單一句話,又把他哄笑了。
其實,他想要的,好像僅僅隻是被她放在心上。
她抿唇,見狀也不扭捏,坐得靠近他些,沒有碰到他,兩人衣料卻輕輕摩挲在一起,撓得心癢。
宋衍僵了一下,見沈遙讨好似地将他面前的花茶斟滿,推到面前。
他琢磨着她這意料内的反應,沉下一邊的肩膀,将茶盞中的花茶一飲而盡。
天真又單純的諾諾。
她以為他不理她了。
其實隻要他回府的每個夜晚,包括這幾日,都是陪着諾諾一起。他很敏銳地能從呼吸聲中聽出她是否入睡。
若她不留燈,他便将她床頭的蠟燭點燃,蹲在床前就這樣盯着她,直到差不多時辰,才又悄然離去。
每一次看她酣睡,他都不可控制地變得呼吸急促,胃液翻滾,他想吞吐她的舌,直接咽入腹中,有時又想要在她毫無警覺的脖頸處狠狠咬上幾口,留下他的标記。
隻要她小嘴微張,一絲口水不自覺流出,他便無法抑制本能反應,盡管他嘗試用手按下去,也無可阻止。
她失憶前,他還不懂這種獸性,曾想過,要是把這私密的東西切了,由他親手烹調後,悄悄騙她吃下,那便能融入進她的骨血。
可後來,他很有自知之明地發覺他沒有烹饪天賦,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些卑劣的,陰暗的想法,他不能讓她知道。
錦書手上端着剛煎好的藥,來到書房,整個人又恢複了原樣,不似前幾日緊張到打碎瓷碗的模樣。
她将黑乎乎的藥放至沈遙面前,“夫人,該喝藥了。”
沈遙撇開眼,長長歎了一聲,“這藥究竟得喝多久啊?”
宋衍将其擡在手中,吹涼,耐心道:“不想恢複記憶了?還是說,需要我繼續陪着喝?”
想!當然想恢複記憶!這些時日她看了不少書,研究頭疾病例,卻沒見着治愈離魂症之法。
沈遙耷拉着腦袋,認命地将吹涼的藥接過,帶着視死如歸地表情,将藥一飲而盡,扔下空碗後,立刻将提前備好的蜜餞扔到嘴裡回甘。
宋衍也實在有些心疼,“不如讓郎中改改方子。”
“算了,其實已經習慣了。”沈遙咳了一聲,阻止他,“苦口良藥,要是改了方子,是否效果就不好了?”
宋衍看着她單純的眸子,有些不自然地撇過頭,“嗯”了一聲。
沈遙實在受不了這味道,将一盤蜜餞紛紛下肚,才終于恢複了原始味覺。隻是她忽然有些眼花,搖搖頭後,又清明許多。
“今日出街有些疲了,我想回屋歇會兒。”
她撐着桌子起身,見夫君也跟着起來,隻是剛站穩,眼又開始發花,頭疼欲裂,耳邊出現“嗡嗡”的耳鳴,手指冰涼。
“諾諾!怎麼了?”
她轉頭看宋衍焦急的模樣,低笑着嘟囔了一聲:“我沒事兒。”
說完,然後兩眼一黑,倒在他懷中暈了過去。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沈遙倒下後,還帶着意識,能聽到夫君滿是焦急的呼喊。
楚繡正又端着一碗酥酪,見書房門開着,便直接入内,笑道:“參見爺,奴婢今兒特意做了……”
“你誰?滾——”宋衍扭頭看像門口不請自來的人,漆黑的眼中隻一片冰冷死寂。
“……”
奇怪,明明隻是一個眼神,楚繡感覺自己好似已經死了似的。
看着倒在爺懷中的夫人,她神色緊繃,着實震驚不已。明明爺兩日未見夫人,她以為爺已經徹底厭棄了夫人。今日聽到爺回來的消息,便馬不停蹄往書房來,想趁機讨人歡心。
卻沒想到,迎接自己的竟是這般……
宋衍橫抱起沈遙上前,見這丫鬟擋在門口,沒什麼耐心冷血地朝她看去,甚至連一句話都不願說。
楚繡一驚,這才往旁挪了一步,看着原本溫柔冷靜的翩翩君子在暴怒,滿是着急地在喊郎中來。
好像,一切都與她所以為的不同。她低頭看着手中的酥酪,唇被自己牙咬出了血。
而寝室中,沈遙被放到床上後,半眯着眼,低喃着:“我好像沒什麼,就是沒力氣,頭好痛。”
宋衍:“乖諾諾,郎中很快便來了,我不會讓你有事。”
沈遙:“嗯,你别擔心。”她反過來安慰他。
宋衍:“好。”
……
宋衍守在沈遙身旁許久,直到郎中看過後,才将人叫到外院書房,留下錦書繼續悉心照料。
關上門後,他直問:“如何?”
郎中弓腰站在遠處,低着頭不敢直視,“時爺,夫人今日的症狀都是久日服藥所緻,小的最初便說過這藥的弊處。”
宋衍問:“還得吃多久?”
郎中回:“這藥根據每個人的身體狀況不同,用量也不同。根據小的今日的診斷,還得些時日。”
“……不過時爺,如果擔憂夫人受苦,也是可以停了藥,如今恢複記憶的可能性隻有三成。”
宋衍沉默地凝思,最後還是道:“調整藥方,将弊處降至最低。”
“這……”
“做不到?”
“是,時爺。”郎中無奈應下,不敢有違,生怕惹惱了面前的男子。
在宋衍準許後,郎中忙不疊離開。
宋衍書房内亮着幾盞燈,枯坐許久,直到其中一盞燈油燃盡,他才終于起身,一步步慢慢回到内院寝室。
寬大而封閉的拔步床上,沈遙已經熟睡過去。在她腳邊舔毛的小橘看到宋衍身影,也沒發聲,隻是跳下床,跑到他腳邊磨蹭着。
宋衍蹲下将其抱起,摸着安撫一番後,又将它放回到沈遙身邊。他也随之坐下,盯着她那張柔和的臉蛋。
“對不起。”宋衍聲音細若蚊音,似乎連自己都沒聽到。
對不起,諾諾,阿姐。
他是個賭徒,敢賭權,也敢賭命。
可唯獨沈遙,他不敢去賭絲毫,别說隻有三成恢複記憶的可能,就算隻有一成,他也不敢賭。
因他承擔不了失去她的風險,若她想起一切,知曉他們身份,便會自然而然戳穿他所有謊言,看破他這張人皮之下,早已腐蝕爛透了的黑心。
諾諾嘴硬心軟,卻最是憎惡欺騙與控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昨夜他夢魇,夢到恢複記憶的阿姐指着他鼻子怒罵,小人,禽獸,變态。她與他斷絕所有關系,毅然而然地離開他們的“家”,隻留下一陣冷風與無盡的黑暗。
他四處奔跑,卻摸不到任何實物,連最後一絲微弱的燭光都不給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