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話楚越的頭又開始疼了,最開始是滋滋啦啦的疼,像電流侵襲;然後是跳着疼,像一刀一刀紮進腦子裡;最後不知道是什麼疼法,大概是腦漿子被擠爛了又出不來,隻能在裡頭到處亂竄吧。
他能忍,咬着牙忍,直到牙龈咬出血……他有些理解為什麼顧藏林會說有人疼起來會疼到撞牆撞桌子,他覺得撞開一條縫,讓裡頭怪物一樣橫沖直撞的東西爬出來,估計就不疼了。
他最後還是沒能忍住,試着在牆上磕了磕,果然舒服很多。可是阮栀攔他,她把自己抱在懷裡,不準他動。
好吧,女孩子更怕疼,他不動了,省得傷到她。
此時,屋外漆黑一片,黃桷樹擋掉了街上大半燈光,樹蔭陰凄凄地壓在院子裡,悶得讓人喘不上來氣。
阮栀沉默着跪坐在地上,驚覺懷裡的人沒有以前那麼高大了,他脊背的肋骨硌得她手疼。
原來他早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原來他發病的時候這麼疼。
這就是楚越,看着比誰都乖都甜,實際上心狠得要命。明明快要活不下去了,還要瞞着所有人。
感覺到懷裡的人漸漸恢複意識,阮栀問他:“有藥吃嗎?”她已經放棄送他去醫院的想法了,沒人能改變楚越決定的事。
“有,抽屜裡,一顆。”
阮栀扶他靠坐在床沿上,自己去拿藥。
她喂他吃下藥,幫他換下弄髒的衣服,又幫他擦洗幹淨,扶他躺到床上,然後拖地、洗床單、洗衣服……
楚越背對着窗戶躺着,不想面對阮栀。
之前發病,再怎麼疼再怎麼折騰都隻有他自己知道。見着旁人他仍舊可以像健康人一樣跟他們說笑打鬧。
可今晚這一遭,他徹底被看光啦,他的病人身份被做實,自己也得被迫在阮栀面前承認這個身份。
這種落差,他難以接受。
“吃點東西。”阮栀端着一碗白粥進來。
“我吃不下。”楚越背對着她說。
“吃。”阮栀堅持。
楚越不得已,從床上爬起來,伸手去接碗。
阮栀避開他的手,不讓他接,自己舀起一勺來湊到他嘴邊。
楚越擡眸看了她一眼,不敢拒絕,乖乖張嘴吃了。
“什麼病?”阮栀問,她現在知道楚越之前沒跟她說實話了。
“腦膠質母細胞瘤,4級。”
阮栀捏着勺子的手一抖,勺柄重重地磕在了碗沿上。
她知道這個病,之前福利院裡有人得過,治不好,三個月就沒了。
“不要緊,”阮栀說,“治不好我跟你走,終歸……”
“阮栀!”楚越怒火中燒。
阮栀“砰”地把碗砸了,“你憑什麼不讓我跟你走!從小到大我們從來沒分開過,你把我一個人留下來我要怎麼活?我被人欺負了怎麼辦!你要我怎麼辦!”
說到最後,她幾乎要吼出來。
不過她克制住了,她裝慣了溫柔小百花,已經不太會吼人了。
“你能活,沒有我你也一樣能活。”楚越笃定地說。
沒被院長收養前,阮栀小小的一個人在街上遊蕩,翻垃圾桶,跟野狗搶吃的,他們這種人無論離了誰都能活。
阮栀舍不得再氣他,卻又咽不下這口氣,隻軟軟地說了句:“你對我一點也不好。”
後半夜,月亮升起來了,月光像從冰塊上鑿下來的冰沙,薄薄灑了一層在地上,像是入冬的寒霜。
阮栀後半夜沒再睡,她盯着楚越的胸口看了一晚上,生怕她一閉眼,楚越會偷偷死掉。
天亮,她用涼水洗了把臉,進廚房給楚越煮好粥溫着,然後拖着行李走了。
今天是模特大賽的總決賽,楚越說他沒錢了,他需要那五萬塊錢買藥。
楚越今天七點才醒,小貓團在他腦袋頂上睡覺,熱烘烘的,把他熱醒了。
洗漱完,他去廚房打算吃個早飯,哪知道昨晚亂成那樣,阮栀居然還記得幫他把蛋糕放冰箱裡。
于是,他也不吃沒滋沒味的白粥了,自己埋着頭把蛋糕全給吃了。
今天他得回公司上班。
雖然黎自初沒有催他,但他無故曠工好幾天,得去看看司徒總監被氣死沒。
去到辦公室,周行舟比他早,一見他就問:“你這幾天跑哪去了?電話都找不着你。”
楚越聳肩:“在家睡覺。”
周行舟就知道他沒說實話,“冰箱裡甜品都堆不下了,”是每天中午給他留的那些,“你自己處理吧,還有黎總這兩天天天跑來辦公室問你有沒有來上班,怕是有急事找你。”
楚越摸摸鼻子,“我看他今天好像沒來。”
“他今明兩天出差。”
“哦,我給他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