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你給四十就成。”

大叔又搖了搖頭，硬塞四十三給他說：“是多少就是多少，一分不能少，走了。”

老闆“啧”了一聲，坐回自己座位上，問楚越：“就要最簡單的樣式？印幾張？”

楚越看着大叔離開的背影，頭也不回地問老闆：“那個大叔，他想做什麼？”

老闆大概也是被氣到了，直接打開話匣子道：“民工讨債呗，挂橫幅假跳樓，不就這幾招。要我說他也是軸，得罪黎氏有什麼好處，别錢沒讨着，再把命給折騰沒了。”

楚越若有所思地将頭轉回來，打斷老闆道：“名片就要最簡單的樣式，十張就好。”

“職位寫什麼？”

“總裁助理，放黎氏集團logo。”

老闆：“......”

楚越從打印店出來，提溜着青菜，徑直往老城邊的一個破舊橋洞走去。

大叔鞋子上沾的淤泥，隻有那邊有。

楚越慢悠悠爬上橋，把手裡的青菜往橋下一扔，然後小小地驚呼一聲，接着跳下去撿菜，一擡頭，跟橋洞裡探出頭來的大叔打了個照面。

“大叔？”楚越故作驚訝，“你怎麼在這？”

大叔有些尴尬地撓撓後腦勺，“是你啊。”

“誰啊？你在跟誰說話？”橋洞裡有另一個聲音插進來。

“就我剛才說的，請我吃面的那個小夥子。”

話音才落，又一個腦袋鑽出來。約麼二十四五的年紀，三角眼，眉毛散且淡，皮肉幹癟，眼睛卻賊得很，滴溜溜亂瞟。

楚越挑眉，把手裡的塑料袋放一邊。

“你跟蹤他？”那人神情戒備。

楚越噗嗤一笑，“我跟蹤大叔幹嘛，拍電影啊。”他指了指東邊的巷子，“我家就住這一片，每天都得從這過。話說前兩天怎麼不見你們，剛搬來的？”

大叔點點頭。

這個橋洞在附近小有名氣，遇着難處或者無家可歸的人都知道跑這裡來過夜。裡頭家當挺齊全，是之前在這裡住過的人留下的。附近心善的人家還會時不時送些米面放這裡，供住在裡頭的人吃。

不過大家都不長住，狀況好轉了就搬走，不會賴着不走。流浪漢是不來這裡的，他們知道這橋洞是救命使的，不沾這裡的東西。

“你還有事麼，沒事趕緊走！”三角眼開始趕人。

“這就走。”楚越彎腰去撿自己的塑料袋，故意把名片從口袋裡抖出來，“哎喲，我新印的名片，明天還得用呢。”

大叔趕緊蹲下來幫他撿，沒顧得上看上面的字。

楚越眼裡閃過一絲無奈，主動伸手去接，抱怨道:“謝謝謝謝，黎氏集團太講究了，新人也得印名片，這還挺貴的。”

“你是黎氏集團的？”三角眼一把把名片搶過去，仔細看了看，“居然還是總裁助理，這麼年輕，不會是花錢買進去的吧？”

楚越驚訝，“我面試進去的呀，花錢怎麼能進去？”

“吳亮！你别欺負人家。”大叔出聲，“你快回去吧。”他把名片從那個吳亮手裡搶回來，擦了擦，遞還給楚越。

“唔，謝謝大叔。”楚越說，“要不你們去我家住吧，晚上這裡挺冷的，住久了人要生病的。”

“不用不用，我們明天就有錢了。等有錢了就回老家，不來了。”

“那太好了。”楚越笑着說，看上去是真心實意替他們高興，“我明天也要開始賺錢了，一個月工資一萬五呢……”

“艹，剛畢業的小白臉就能有這麼多工資，老子累死累活一個月才賺你零頭。”吳亮氣急敗壞地跳腳道。

“那是黎氏集團待遇好，你又不是黎氏的。”

“老子怎麼不是！老子天天跑工地當監理，累得跟狗一樣，領的錢嘛一點點，屁都不是。”

“啊？大叔你也是黎氏的嗎？”

“俺不是，俺哪有那本事，俺就一工地小工。”

“小工工資可不低，聽說七八千上萬一個月呢，你怎麼住這兒來了。”

“唉，家裡老人開刀，錢都寄回家了還不夠，等着俺湊第二次手術的錢嘞。”

“得不少錢吧。”該打聽的情況也打聽得差不多了，楚越懶得再裝，“所以才想假跳樓訛錢？”

大叔被吓了一跳，連連擺手說:“不！不是訛錢，俺隻是想讨自己工資。”

“真的？”

“關你屁事！老實滾回家去。”那個吳亮惡聲惡氣地沖楚越吼，“敢透露半個字，老子弄死你。”

楚越黑了臉，周身氣場變冷，不緊不慢道:“我猜你們不曉得，22年青州華雲府假跳樓讨薪的，下樓以後就被送進去了，到現在還關着，你們是覺得黎氏沒這個本事？”

“況且碧雲華栖剛竣工不久，竣工驗收都還沒做，工程尾款怎麼可能結下來。你們現在去鬧，公司也不可能不走流程給你們單獨發錢。”

碧雲華栖是個中高檔住宅項目，就在老城邊上。這也是黎氏集團最後一個住宅項目，收官之後就會徹底轉向康養地産。

換句話說，碧雲華栖能不能順利收官，關系到黎氏集團後續的轉型和發展，算得上一個比較重要的收尾項目，楚越不可能放任它出事不管。

“啊？”大叔一時反應不過來，不過很快他的臉色就肉眼可見地漲紅了，“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問吳亮，“嫩明明說過他們早該結清工資了，是故意拖着不給，俺才答應嫩去鬧事哩！”

今年是他頭一回下工地，不清楚發工資的流程，工頭隻一個勁讓他等。這個吳亮來找他，說能幫他快點讨到工資，他就跟他來了。

吳亮怒了，“放你娘的狗屁，他們就是不想給錢，就是故意拖着。你想想你老娘，你不給她開刀救命了！”

“俺，俺可以去借。”

“跟誰借，你家親戚都借遍了，誰還敢借給你。隻要明天，明天，你往樓頂一站，我們把錢讨回來，我就借你十萬，不，二十萬。”

一個小小的監理為什麼會對民工讨薪這麼上心？而且一出手就借二十萬這麼多，這絕對不可能是所謂的工錢，楚越想。

“不會給的，黎氏的法務又不是吃幹飯的。”楚越激他，“到時候給你們安個尋釁滋事罪關進去，關個一年半載的，再出來什麼都來不及了。”

“放屁！他們不敢不給。”吳亮顯然被激到了，扯着脖子喊，“要是真敢不給錢，老子就把它的爛底子翻出來，叫它過不了驗收……”

喊到一半，他突然意識到什麼，聲音戛然而止。

楚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開始覺得事情或許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