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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話麼?是人能說出的話麼?!
那不然怎麼辦?
可愁死他了!
以前還笑老蕭為了小情兒傷春悲秋叽叽歪歪,到了自己這兒,才覺得心有戚戚。真到那難處,樹上落一片葉、天上刮一陣風都能引出一肚皮的酸詩來,即便沒有酸詩,也有滿肚皮的愁!
陸弘景端坐帥帳遙想當年,一手手肘撐桌手掌扶頭,一手遠遠搭着,整個桌案大半在他手底下。蕭煜趕了幾百裡的路,從長武過來,一進營帳就見這貨長長地癱在帥座上,不言不動蔫不拉幾,從豬籠草變回了牡丹真國色。他也沒說什麼,就是自己倒了水,自己找了座,自己翻開戰報看。
倒要看看這貨幾時能從天外飛回來。
也沒等多久,林征和翟世用先後腳進來,兩人一眼見着将軍王,林征行大禮,翟世用簡單一躬身,接着兩邊就聊上了。
林征和翟世用大概齊知道“三變”為何變回了牡丹真國色,三變在煩什麼他們倆也大概齊知道。蕭煜不知道後果,但前因知道不少,猜也猜得出向來粗心大肺的三變為何又是歎氣又是發呆。老蕭向來蔫壞,而且好記仇,當年望山跑死馬的仇,他一直記着,如今見三變栽倒,不來點兒小捉弄怎麼成。
然後蕭煜問一句,“龍湛呢,怎麼不見他?”
營帳裡仨人,一聽“龍湛”都是一激靈,尤其是那神遊天外的,一激靈就回神了。回神一看,營帳都快坐滿了……
然後四人對坐,談完了公事,私事實在不好談,于是林征和翟世用麻溜跑路,剩下等着看好戲的将軍王,慢條斯理地喝茶看戰報,死賴着不走。
他不走,三變就有點兒想問他讨主意。
“哎,老蕭,問你個事兒。”
“說。”
“……你、你和你們家小梨子,小梨子家裡那關,你是怎麼過去的?”
“怎麼着?不是說一輩子不碰‘情’字的麼,怎的忽然問起這個,有意中人了?”
“……也不算……但、但……哎呀!就問你怎麼過的關!”
“你看我像是過了關的樣子麼?”
“……”
也是哈,每回老蕭去梨子他們家都像是壯士出征,吃的喝的用的拉拉雜雜買一大堆,還不敢太明目張膽地送金銀寶貨,怕人家說他啥都沒有,就倆臭錢!
“和龍湛怎麼了?”
“……”
“聽說你中了一種特别刁鑽的蠱,然後,嗯。”
“……”
“良心過不去,打算給人家一個名分,家裡那關難過,想問我讨主意?”
“……”
既然你都肚裡蛔蟲似的全盤通曉了,還裝什麼傻,人話不會說麼?!
“你家太夫人那兒,我估計懸!不然就先擺幾桌酒請一些至交,過一半的明路,接下來的事,就看你們造化了。
“謝您指點,蕭大仙兒!”陸弘景當場就給氣笑了,手上的筆甩一邊,從位子上彈起來往外走,“這事兒暫緩,咱先公後私,把公事解決了再說!”
“就怕你等不到那時候。”将軍王慢悠悠找補一句,“聽翟世用說,這東西刁鑽得很,隔幾天就要發作一回,且越往後發作的間隔越短,先公後私,你還等得起麼?”
“……那你說要咋辦?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還掙紮個什麼勁兒!真到那時候再說吧!”真不知道這貨到底該歸在傻大膽裡頭,還是歸在粗心大肺裡頭,又或者是歸在縮頭烏龜裡頭,每臨大事都是這副“來就來,大不了老子死給你看”的橫勁頭。
“拿去!”蕭煜抛了一個挺小挺小的小瓷瓶子給他,“這東西可是好寶貝,說是有病醫病,沒病保命,依我看,你這樣的最适合用。”
“哪來的?”
在陸弘景看來,蕭煜就不像是會随身帶着丸藥的人,這藥不定是他從哪兒順來的!
“嗯?當真要問明白了?”将軍王狐媚兮兮的臉上挂着一抹狐狸樣的笑,洞穿一切的笑,你真要問我就說的笑。
三變一見他那笑就癟了,吭叽:“我也就順嘴這麼一問。”
“好,那我就不說了。”
不說你也該明白這東西哪來的,除了你那幹兒子,誰還能把狀況“摸”得那麼清楚!
“……還有病醫病沒病保命呢,直說是大力丸不完了麼,扯那麼長!”
“把藥給我的人就是這麼說的,哦,還有些我沒說全,他還說了,若是實在熬不住,他在昨兒夜裡去過的地方等你……”
昨兒夜裡……
去過的地方……
等你。
此地無銀三百兩。
隔壁王二不曾偷。
隔壁老陸,他其實已經“偷”過了,這時候嘴邊挂着腥臊,懷裡揣着藥丸,簡直風蕭蕭兮易水寒。
丢臉丢到了姥姥家,他幹脆奔到慶朝之外,一去不還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