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兇屍案牽扯到的幾人都是喽啰,是布魯曼放的煙霧彈,當時慶朝與北戎聯手查探北戎屠村案,就要查到他那兒了,所以他往那兒投了煙幕彈,将這股禍水引向江南。”
“那個輔祭送到她胞妹手上的長生不老丹後來去了哪?”
“不知去向。說來也巧,當年進過那輔祭胞妹氈房的,隻有陸帥您一人而已,所以,後來江南兇屍案的種種,當是從那兒起的頭。”
三變聽他說出了北戎屠村案的細處,不由得更加疑心,“你如何知道進過那氈房的隻有我一人?”
彼時大小金川還是老土司做主,與慶朝的關系尚且還好,總不可能去惹這樣事,況且這個丹增當年還隻是土司兒子的扈從,這種隻合在暗裡說的話,他如何能知曉?
“布魯曼的使者多次往來大小金川與家主商談,我從旁譯話,聽他們說的。若是慶朝皇帝多活幾年,或許形勢就大不相同了。他們苦心鋪墊了這麼些年,從把蠱鬼做成丸藥,煉化之後以‘長生不老丹’之名揚播四海,誘你們皇帝入彀,到十來年前北戎屠村案過後,遺失了的丸藥不見蹤迹,布魯曼又花費多年重新煉化出一顆,這期間還意外探出了兇屍的用途與制法,把萬裡黃沙處的強胡拉入夥,人的野心是越養越大的,起初不過是想着為一族謀條生路,後來憑借這個發了财、得了勢,想的就多了。越是這樣就越受不了功虧一篑,或許是覺着自家短了些運道,布魯曼與家主都不甘心,都想着要最後一搏。”
“……那我身上的毒,也是他們的最後一搏麼?”
“……是。”丹增說到此處,聲口似頗多猶豫。
“那這毒是如何下成的?”
“……”像是笃定了三變會這麼問,丹增沉默了片時,才低聲答道,“這個實在是不曉得,但、但家主曾派我去找過一個人,這人就是、就是格朗則布……”
“格朗則布是霍格的舅家,找他有甚稀奇?若說是想把他往大小金川這頭攏,那也是人之常情,格朗則布是大小金川内說得上話的頭人,聽聞他想投往慶朝,派你過去找他說項也合情理。”
“……我找了格朗則布之後,格朗則布又去找了另外一人,也許那個人才是下毒的人,也許不是,總之我不能确定這毒是誰下的……他防着我,不讓我知道。你們的人去過多趟布魯曼家,這毒亦有可能是從那處傳來,說不準,反正這毒不是一次下成的。”
“格朗則布賣自家外甥一個人情,萬一外甥鹹魚翻了身,他也好得個回頭的機緣。這都在常理之内,反倒是你,這時候特特将他拿出來說,聽在我耳朵裡,倒像是在挑唆是非……”
丹增擡頭看了三變一眼,複又低頭,低聲說道:“陸帥能想到這點,我就想不到麼?明知會被你視作挑唆,我還是一咬牙說了,若能信我,自然能信,若是不信,任我說破了天,你也不免狐疑。陸帥,從官寨到布魯曼的居處有好幾十裡遠,不做什麼,一個來回少說也要好幾個時辰,你的解藥可等不起這麼長時。且不說官寨底下的地道四通八達,有些地方連我也不知該如何走,單說家主,他為着給自己留後路,必定不會在同一處地道久留,我說要領你們去找他,時辰長了,我這話估計也是說到做不到的。要不要随我去,還請早做決斷!”
三變還未開口,林征便急吼吼地插進話來,“你帶我去!但凡敢騙我,我就把你牛黃狗寶都掏出來!”,他聽了一路,一直沒插上話,這會子總算插了一句自個兒最想說的,說出來心裡舒服多了。原來,這貨一聽說自家屁颠屁颠送去安頓好了,三不五時還上門獻殷勤的小寡婦居然是那大魔頭的宿主,整條人都木呆了,後來又聽說三變身上的毒還有可能是從他這兒入手傳來的,他整條人便一拱一拱的,随時預備着蹦起來撕人一頓!
“你不會要說非咱們頭兒去不可吧?!真這麼說就說明你居心不良,純是為着把咱們頭兒騙到那賊洞裡,你們好挾他跑路!”這貨還真就一蹦三尺高,手指頭都快戳人鼻梁骨上了!
“……還真是非陸帥親去不可,不然解藥在路上讓人掉包了,或是失落了,那這毒從此無藥可解,因為解藥隻有一顆。”
三變還是默然不語,他問自己:面前這人可信麼?
自然是不可信的。一個霍格身邊的家生奴,打小兒一同長大的,他身上的一切,除了身體發膚之外,都是霍格給的。他就是霍格的一條影子,遭逢家難之時,他會為了一條生路,不,是他和霍格兩條生路,将敵方引到主子那兒麼?慶朝這邊不會放過霍格的,這麼簡單的道理他會不知道?這人到底在想些什麼?但若說他是賣主的人,那又不合情理,一來他賣不了,霍格必定在他身上下過鬼蠱,賣了主子他也活不成了;二來他不舍得賣,他替霍格幹了那麼多髒活兒,大小金川的頭人對他恨入骨髓,若沒了霍格這塊擋箭牌,頭人們能活吃了他!此人大約也能料到他抛出這塊餌料之後,三變這邊必定要經曆一次搖擺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