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賴不掉的。
三變低眉垂目,把目光定在這個人身上。他想,我冤得夠嗆。又想,這人這麼想把這筆賬賴我頭上,是要翻天啊……
七八年前這人是說不出這樣無賴的話的,都是相思催人,漫長又寂寥的單相思,漫長又寂寥的懸望與念想,或許真能催出個無賴來。
“怎麼着?要回來養還養出錯來了?”三變輕聲慢語,似乎還帶笑。
早知道就讓你留在那四通八達的通衢上喝風屙沫好了。
幹兒子不能再接話了,再接下去就失了體面了。
又是沉默。話已經說到盡頭,說死了。沒得可說了。三變滿腦子琢磨的都是該如何體面退場,後來他聽見自己開了嗓,“明日會有軍令下來。軍令如山,不從軍令的,軍法處置!”
說完即時就走。他明白自己沒有那個糾纏的力氣了。
“陸君則!為何非得把我支出去?!”
我那副将去就不成麼?!不就是怕我死纏着你麼?!不一竿子把我支走你不放心是不是?!非要我去你心裡不是揣着鬼是什麼?!
三變已經背轉身走在來時路上了,聽聞他言,僵立有時,輕聲道:“我若有事,守大仙關非你不可。”
隻有你才會為了保下我去死守,然後順帶着保下我帶來的這幾千人。霍格一旦把大仙關攔腰掐斷,離這裡最近的理塘隻有幾千人馬,還要對付藏地與回部,他們勻不出人手,即便勻出人手也不會費心費力地去攻大仙關,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弄不好是要吃瓜落的。
你那副将也不行。從你那“與我什麼相幹”來看,你不過是憑着幾分小聰明收攏手底下的人心,真到了生死交關的時刻,人心就像沙一樣散得快極了。你收買來的人心,換個副将過去,那人心還不得都開小差去?還能跟着走?
還真是換個人就不行。非得你。
這話好聽麼?
三變不願認這個,他覺得這謀劃看起來道貌岸然,但私底下是經不起琢磨的,是心口不一的,是混了腌臜的。
由不得他不認,他不認幹兒子也認了,他狡猾地從他抵死不認的東西裡咂摸出另一番滋味來了,這滋味大大地給他壯了膽。
他從水裡凫上來,拖住他,幾番拼扯,觑了個空一把将他掼進淺潭中!
猝不及防的三變嗆了好幾口水,數了好幾息才把呼吸穩住,待要浮上來換口氣,他卻死扯住他,把他帶往更深處!
你個死舅子的!存心嗆死你爹啊!
兩人在這半深不淺的水潭中動起了手,身高力壯水性好的幹兒子此時占了上風,一邊不讓三變上來換氣,一邊又怕把三變嗆着,掐着三變的下巴嘴對嘴給他渡進去一口氣。那雙手一直不規矩,趁火打劫,趁人之危,反正啥都趁了,不趁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他趁了手狠的,把他身上衣衫剝光,兩人就這麼溜光淨地纏成一個人……
三變此時被嗆迷糊了,心裡那股心氣兒一時提不上來,就這麼被這王八蛋纏得脫不開身。惱過了頭,連沙場上的流氓功夫都使出來了,他一雙手被自己衣衫困住,一口牙可是得閑的,一個張合啃住王八蛋肩頭,啃出了血,啃出了痛,啃出了不死不休,到底浮了上來換進那口要命的氣。兩人都光着,都他媽恨起了對方。一個恨這個不該露出這樣心知肚明的利用,另一個恨那個非得要讨這心知肚明的利用的賬。
三變那對金銀妖瞳淬了冰一般的迫住那近在咫尺的人,冷之又冷,“你好好想想,該不該這麼……”這麼混賬!
那人許是壓根沒想到自己這番王八蛋居然能得逞,還在回味無窮地回味方才,還沒回過神來,還沒想起該如何接續下去,就這麼讓三變走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