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放?!不放咱們明日各走各的!”
現下幹兒子仍在年少,唬得動,一句話就唬他撒開了手。
一個沒想到幹兒子居然敢動手了。另一個沒想到自己居然就敢動手。都愣了一下。一愣就靜了。一靜就靜好久。看得見的是靜,看不見的是心裡頭那份慌和亂。
陸弘景是好久沒有和這樣的慌亂碰頭相逢了,心裡堵得難受,然而堵歸堵,事情總不能這麼拖着,自家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的因由,得趁這個時候把砂鍋打破了,一問到底。他深吸一氣,把慌和亂強鎮下去,再三斟酌,緩緩開口:
“……跟我交個底吧,到底是什麼時候、哪件事上開始的?”
“……”
這個問題對龍湛來說太難了。倒不是聽不明白的事,而是不知該從哪兒歸納起,是從懵懵懂懂那份戀慕剛發了一個小芽開始,還是從确鑿無疑地非卿不可開始?可戀慕一個人哪能把前前後後分成段呢,真要戀上了,就覺得那是從久遠之前就開始的事,從前到往後,沒有間斷過,彷如一把絲、一段絮,是飄着的,理不清。
他回他:分不清了,若必定要分,就是、就是那回……
哪回?
……
混賬!老子問你哪回!
就……夜裡我起來……你、你不讓我出去……後來又給我一本書,扔我在屋裡那回……
……
三變這号傻爹,向來聽不懂幹兒子打啞謎,可這回,他懂了。因為他給他扔書的事兒,也就那一回。他心道,這個寸哪!
那個節骨眼兒上不教一把,能怎麼辦?!就放着他一柱擎天?!誰能想到這混賬東西就這麼歪到了犄角旮旯裡呢?!
他腦子裡還在不屈不撓地轉詞兒,想把自個兒摘幹淨,結果呢,幹兒子後邊還有話:那天夜裡,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們回帝京途中遇險,跳到河中避險,天寒地凍,從水中上岸之後行至一座破廟,我去找了柴禾,生了一團火,兩人、兩人抱在一處取暖……夢到這兒我、我就渾身漲得難受……醒來也、也就那樣了。
原來更遠的根由在這兒呢!
三變腦子嗡嗡作響——得!更亂了!
我說……這兩樁我真不是故意的,逗你呢,誰曾想……去你個舅子的!我和虎牢關裡那群丘八們沒少逗,也沒見把誰逗成你這副模樣的!
……
有那歪了的,也不敢讓你知曉,怕被你剝皮抽筋!
這話隻好放在心裡說罷了。
龍湛默然不語,三變對着突然啞了的幹兒子隻覺“老虎吃天”無從下嘴。
就定睛瞧他,竟瞧出了一種生疏。也是許久沒有正眼瞧過了,從他進了健兒營,來來往往都是匆匆的,即便真有需要瞧的時候,也不過是蜻蜓點水,過眼不過心。這會子過了心,猛然覺出日月光陰,匆忙若此——幹兒子高了不少,早已越過了自家,并且還在瘋長,身形拔高了,人就瘦下來,也并不是那種不踏實的瘦,一身的腱子肉呢,挺有勁!臉相也長開了,是個成年男子的模樣了。并且知道思君慕君,心有所悅了。甚至會跟他嚷嚷“歡喜便是歡喜,歡喜哪個便是哪個,為何還能找别個!”了,有成算得很呢!
他被他瞧得害了臊,想躲,便别過臉去,依然是一語不發。
三變見他這副德性,知道一時半會兒是歪不回來了,多說還費口舌。現下肚饑,不如先填飽了肚皮再說!
下去吃飯!
幹兒子狗裡狗氣地跟過來,滿以為自個兒過了一個好大的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