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世事如何,光陰總是擋不住地流轉下來,孩兒大了,總有些事兒,是該着做幹爹的發愁的。
這件挺發愁的事情的緣起,是某日半夜裡,龍湛做的一個挺真的夢。
他夢見久遠以前的自己,還小小的、瘦瘦的,跟在一支馬隊後頭,想要撿一點人家丢出來的邊角料糊口,一路跟着,十分辛苦,眼看就要跟不上了,馬隊終于停下,生火造飯,他遠遠蹲下等着、盼着,終于等到這些人吃好了,把吃不完的飯食潑在地上。其實剩不下什麼,就是小半塊胡餅,和一點點碎骨頭,他等人家走遠了,才急急起身,朝那點少得可憐的邊角料沖鋒,辘辘饑腸這時候已經磨成薄薄一層,他人也是薄薄一層,那點小身闆,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時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以下嘴的東西太少,不足以慰藉餓出了窟窿的腸胃,他就趴在地上舔那層加了酥油的茶。
那個老得就快要活不動的老和尚就是這時候站到他面前的,他把半缽剩飯擺到那層殘茶上,對他說一句:“吃吧。”
之後畫面一轉,變成陸弘景拿着一碗撈面放到他面前,讓他吃。
再後來就變成那天夜裡他們跳進河裡,待到爬上岸來,兩人凍得嘴唇發烏,好不容易尋到一處破廟,又扒光了衣服,摟抱在一塊兒取暖。兩具軀體尚在青春,皮肉溜滑,旁邊火堆漸漸旺起來,原本凍得冰涼的軀體漸漸熱起來……
然後他猛地驚醒,起來發現連裡衣帶鋪蓋都髒了……
這事兒他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不知道該怎麼辦,又慌又亂的,慌亂之後,就是覺得自己髒,怎麼能做這樣的夢,動這樣的情,而且還春潮帶雨似的,急,一層一層的欲情羽毛一般在骨頭縫裡刷過來、刷過去,癢得他都要哭了。
更糟的是,陸弘景就在對面鋪闆睡着,自己這副模樣若是讓他看見了,估計跑不了一頓好罵!
怎麼辦呢?怎麼才能讓這東西縮回去?
龍湛這兩年吃上飽飯了,身條蹭蹭往上蹿,身子就快長成了,腦子卻還屁事不曉,該懂的東西一樣也不懂,隻能依着本能蜷起身子,蹭身下的床單,蹭了沒幾下,那行軍床“吱呀”叫了一聲,生生把他驚出一身虛汗,停了好半晌,他偷偷摸摸下了床,打算出去呆一陣子,什麼時候身上的狀況下去了,他什麼時候回來。
都還沒摸下地呢,對面冷不防有了動靜,陸弘景半夢半醒間問了一句:“上哪去呀,大半夜的不睡覺!”
老實孩子太過老實,都慌不擇言了,謊話編不圓,一下就露餡,他說:“熱,出去走走。”
聽聞這應答,陸弘景醒了,“你個死舅子的!數九寒天你說熱?!有病吧你!過來我看看啥毛病!”
這下龍湛徹底慌了,二話不說奪路而逃,陸弘景正在疑神疑鬼,這下坐實了,哪能放他跑!
“手上遮着什麼?拿開我看看!”
龍湛哪裡肯依,死死攥着自己的褲頭,急赤白臉地想要越過他去,又怕用過勁了傷到他,這一猶豫,陸弘景抓住時機捉住他護裆的手,一拉……
“……”
“……”
屋裡鴉雀無聲,兩人心裡都有為數不少的尴尬與震驚,一時之間找不出話來說,偏偏這又是個靜不得的時刻,非得有人出來說些什麼,把場面帶過去才好。
沒得說,當爹的這時候就該上場了,不然還好意思當人的爹麼?
“不妨事,你留下,我出去一會兒,你自己弄一弄,半個時辰以後我再回來。”
“……什麼?”
陸弘景看着自家幹兒子兩眼一抹黑的懵懂,心裡累得慌——當初哪想得到當人的爹不單止要管吃管喝,還得管這檔子事兒?!
關鍵是,這檔子事兒他自己也不在行,一個半桶水教一個沒水的,合适麼?!
其實,自從某天半夜這貨起來喝水,無意間撞見幹兒子有了狀況,他就明白這天遲早要來,隻不過他縮頭烏龜似的不願意面對,也不好意思攤開談,幾次想要弄幾本東西甩給他,把當爹的這份責任糊弄過去,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時機,拖着拖着,終于拖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除了硬着頭皮上還能怎麼辦!
“我說讓你自己弄出來,聽明白了麼?!”
“……”老實孩子眼裡一層潮意,馬上就要臊哭的架勢,僵在那兒不動彈,半天才小小聲說一句:“我不會……”
“……”陸弘景和他相顧無言,末了,一摔門出去了一會兒,拿了一本冊子回來。他先把屋裡的燈燭挑亮,再把冊子塞他手上,沉聲道:“看這個!照着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