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滲出薄汗,變得有些滑膩,一時恍神便讓對方輕易奪過了那支瓷瓶。
“瞧瞧它多漂亮,連一根血絲都看不到。”
喬妤打開蓋子,在百齡緊張的目光中輕聲呢喃着,蔥白指尖輕彈薄如蟬翼的白瓷身,隻要稍稍對着光,便能看到其内液體晃動。
“還請道長說說該怎麼用?”
命脈把柄都被捏在對方手裡,百齡在惡魔的注視下緩緩垂首:“塗抹在腺體上便好。”
“塗抹?看來是滴水未摻了。”她嗤笑一聲,意有所指,“難怪蕭衍費盡心思想讓道長留在宮裡,月月有人打着自己腺體的注意,着實難熬。”
“來信的那日貧道已向陛下歸順,事無巨細皆已托出。”他低垂眉眼,将道袍廣袖交疊胸前,行了個極恭謹的揖禮,“看在此事的份上,還請公主高擡貴手。”
大概是對海洋般鹹澀的alpha信息素過于熟悉,甫一靠近,喬妤竟聞到了他遵循本能般釋放的松針清香——
那是百齡信息素的味道,不同于尋常汴元人的淺淡,擁有着連阻隔錦囊都無濟于事的強烈存在感。
“百齡麼……”她咀嚼着兩個字,冷意更甚,檀口的歎息掩在吐氣裡,“真是個好名字。”
心底的猜想被證實,對他的身世之謎逐漸有了囫囵的輪廓。回想起玄都觀破敗廂房中的粗制針管,喬妤的指尖止不住的顫抖,對這個擾亂運行秩序的外來者愈發不滿。
牡丹花钿灼灼,她從對方眼裡看到自己的眉間怒意,九鸾钗簌簌震顫着,仿佛為世間之人鳴不平,“若沒有你,汴元恐怕沒人會被突如其來的分化縛住手腳,靜思道長恐怕不會因過晚的二次分化命喪黃泉!”
“本宮原諒了你,天下人又當如何看待皇室?”
滿室寂靜,竟是連呼吸聲也聽不得了。百齡瞪大雙眼,眸中盛着不可思議,面色慘淡得仿佛在窯中燒制許久開裂的白瓷。
喬妤冷冷一甩廣袖,将香爐升騰的袅袅青煙打散,“陛下不知道的,本宮未必不知,道長莫非真的以為能糊弄過去?”冷冽的清香惹得他一激靈,竟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道觀裡的茶葉,是三月初快馬加鞭從靜思觀旁的茶園裡送過來的吧?”染得紫紅的指甲正拈着一本薄薄的冊子,仿佛還殘留着鳳仙花汁液的清香,“你久居山林,怕是忘了遠行需在官府申請路引。”
“熟悉麼?”蔥白的指尖撚着紙張,發出蠶食般的沙沙聲響,那個他念過無數遍的名字赫然印在其上。百齡喉頭發緊,似乎也被那隻手掐住了脖頸。
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他冷汗涔涔如惱人梅雨,将全身都浸在了濕氣裡:“認……認得。”
“倒是實誠。”喬妤斂眸,隕鐵匕首的精光透過她指間縫隙一閃而過,“本宮準備的手段到底是不光彩,不用也罷。”
百齡膝蓋一軟,竟是直愣愣從圓凳滑到地上,磕在青磚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響。
“公主想要知道什麼,貧道都會如實交代。”帶着鹹澀的冷汗劃入眼眶,半盲狀态的道人無力跪地,聲線顫抖,“還請……饒鄙人一命。”
冷汗濡濕前襟,少女不達眼底的笑隐沒在青煙裡。
“那便從頭開始說起吧。”
她齒間溢出輕哼,語氣缥缈如山間霧霭:“你是怎麼來這兒的——”
“異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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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齡這些年的遭遇算得上是跌宕起伏了,但當他親口承認自己便是《汴元百年注》的作者時,喬妤心中還是生起了果然如此的感慨。
“你倒是不算壞。”
眼見這位刁鑽的主兒總算有了幾分好臉色,百齡也不敢接下半真半假的誇贊。
他搓着手苦笑:“公主真是折煞老夫。寫下這本冊子,不過是為贖罪罷了。”男人的眼裡是少見的悔恨,指關節被捏得發白,咔咔作響,“這一百八十年來,老夫未嘗沒有在夜深人靜時悔不當初。”
喬妤挑眉。
廖百齡,或者說廖昀,的确是有些壞運氣在身上——否則也不會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嘗試飛艇時,不小心被卷入那有去無回的旋渦。
細細想來,β星系如今的存在曆史隻有α星系的一半;但也是在那時,α星系的各個星球間陸續出現了極具随機性的單向旋渦的。
不過如今,他們已經對這些老夥計了如指掌,就連自己手中的試劑,也是通過人造漩渦傳過來的。
“來做場交易吧,隻需你知我知。”喬妤溫和一笑,冰冷的玻璃管代替精緻瓷瓶落到百齡手中,那股熟悉的氣息凍得他顫了顫。
“你應當知道這是什麼的。”她輕笑着,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透他的心底,“煉丹是假,煉制抑制劑才是真,本宮的捷徑,道長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