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可要上香？”大殿外，蕭衍停下腳步，偏頭看向身側的喬妤。

“自然是要的。”她颔首，纖細的手指捋順被風吹亂的碎發，恬淡的笑容裡帶着些劫後餘生的慶幸，“神明佑我大難不死，信女必會誠心道謝。”

“我與此道觀的百齡道長頗有些交情。妹妹若是需要，我便做個中間人，把他介紹給你。”

百齡？

她暗自思忖，這個道号，除了成德帝之前提過的那位，恐怕無人敢用吧……

不論蕭衍懷了怎樣的心思，但能見上一面這位神秘人，自己此行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喬妤壓下嘴角的笑意，客套地道謝：“這樣的好事，妤兒求之不得。”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百齡道長便匆匆趕來：大概是常年用素齋的緣故，中年模樣的男人身材偏瘦，本該合身的道袍穿在身上有些松垮，看起來有些仙風道骨的韻味。

隻是……他看到蕭衍時的反應并不似見到友人的欣喜，反倒有股說不清的意味。

喬妤看在眼裡，也不多問。

“聽聞道長前幾日身子抱恙，如今可好？”

他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有勞公主挂念，貧道如今已是無礙。”

“如此便好。”她颔首，“今日造訪便已是唐突，若道長身子不爽，信女恐會惶惶不安。”

即便對道法不太熟悉，但幸虧喬妤在來之前做足了功課。雖隻是談些皮毛，但也能和對方聊得有來有回。

“都說公主是京城少有的才女，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過獎過獎。”喬妤掩唇一笑，頗為得意地瞧了眼蕭衍，“哥哥不誇誇我麼？”

“百齡道長都對你贊不絕口，我一個門外漢便不湊這個熱鬧了。”

似乎是對拐彎抹角的奉承十分滿意，少女沒有再為難他，轉而同道人談起了供奉之類的話題；和方才一樣，她亦是一副半瓶水咣當的模樣。

待交兩人談的聲音逐漸落下去，蕭衍輕輕啧了聲，似是想起了什麼，面色有些難看。

“哥哥遇上煩什麼心事了麼？”

作為“善解人意”的妹妹，在交談的過程中，喬妤的餘光始終沒離開蕭衍。因此，即便是再微小的神情她都能及時察覺，更不必說這般刻意的了。

“也不知怎的，最近事情忽地多了起來。”他抱歉地看了喬妤一眼，搖搖頭，“上香一事，恐怕不能陪同。”

“啊？”少女直愣愣地盯着腳尖，聲音失落得發悶，“那……你去吧。”

“妹妹特地過來一趟，我卻不能盡地主之誼，真是慚愧。”

“怎麼會呢？”喬妤善解人意地笑笑，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明亮清澈，仿佛人畜無害的小綿羊，“光是能見到百齡道長，就已是意外之喜了。”

青年揚起嘴角，溫熱幹燥的手隔着輕薄的布料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随後，他轉身離開，表情變幻莫測。

*

“這裡的日子應該很清閑罷，哥哥怎麼卻忙得腳不沾地？昨日來時，他便沒功夫陪本宮用膳。”

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喬妤托着下巴，透亮的眸子望向百齡，“道長可知道些什麼？”

“三殿下的事，貧道也不甚清楚。”道人抱歉地笑了笑，“這道觀不比宮裡，即便有些許人手，但大部分事難免需要親力親為。”

“看來三哥在這兒吃了不少苦。”喬妤狀似不忍地搖頭歎息，“道長可要幫本宮勸勸他，一直住在宮外，也不像話呐……”

“公主言重了。三殿下遲遲不提回宮，大概是已有考量。貧道隻能盡力而為。”

這是婉拒的意思了。

喬妤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直看得對方開始不自在地冒汗，無端生出一種被看透心思的錯覺。

就在他打算開口辯解，那女孩莞爾一笑，輕輕揭過話題：“道長說得在理，倒是本宮關心則亂了。”

若非必要，面對陌生人，喬妤實在無法做到迅速熱絡起來，久居山林的道長亦是如此。所以，當百齡的小弟子戰戰兢兢推門而入時，共同話題即将耗盡的兩人皆是松了口氣。

耳語完畢，那道人立馬變了臉色。喬妤識趣地收回眼神，靜默不語。

“真是讓公主看了笑話……”

安撫完弟子，道人局促地搓搓手，有些為難的模樣。

喬妤了然：“無妨，本宮這次來本就是臨時起意，道長不必事事顧及。”

“公主可介意讓他代為招待？”百齡把小道士拉到身旁，“這是貧道的親傳弟子，雖然年齡不大，但對道法也算是頗有研究了。”

見她點頭，百齡悄悄松了口氣，轉身交代完事宜，反複确認後才匆匆離開。

“請——”

得知少女的真實身份，小道長比起剛見面時更為局促。但奈何師命難違，他不得不硬着頭皮遞過三柱香。

“多謝。”

少女蔥白的手指拈着細長的香，在神像左側兀自跳動的燭火上點着。安神甯靜的氣味悄無聲息的散開，絲絲縷縷融入周遭。

待香頭的火苗熄滅，升起袅袅白煙，她才按照小道士解說的步驟繼續叩拜。

意外便是在這時發生的。

當把香插入香爐内時，大概是舉得有些久了，手腕不由自主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