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疏桐是突然驚醒的。

周遭溫度是出乎意料的冷，恍若堕入冰窖。

盡管身着中衣，被柔軟布料覆蓋着的小臂上，還是泛起了細密的雞皮疙瘩。幾乎是憑借本能，她蜷了蜷手指，準确抓住身側唯一的熱源。

肌膚相觸，喬妤的貓兒般的瞳孔微眯。目光流轉，落到被死死扣住的手腕上，她頗有些詫異。很快，喬妤便興味闌珊地聳聳肩，收回肆意釋放的信息素。

“醒了？”

素來溫和的聲音中似乎帶着些冷意，溫疏桐一驚，自覺失禮，連忙松開抓握的手。可肌膚的溫度似乎還是在最後一刻傳遞了過來——少女的體溫并沒有比自己高出多少，剛才的舉動，反倒像是在故意占她的便宜。

就像那日在暗道中一樣。

“公主，”思及此，她忐忑擡眼，“這幾日多有沖撞，微臣實在……”

“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片刻的怔愣後，她淺淺應下，隻在空氣中留下一個模糊的鼻音。

能得到這樣的回答，是最好不過了。溫疏桐垂眸。

可是為什麼，心底的酸澀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趁整理錦被的功夫，少女别過頭去，拙劣地掩蓋已然失态的面孔。被單的一角似有千鈞之重，壓得手腕打着顫：也許，在她眼中，自己和大部分人并無差别——都隻是萍水相逢的過客罷了。

因為不在乎，所以，根本提不起計較的心思。

“還沒休息好麼？”

喬妤将托盤内的小盅梨湯遞給她。

湯匙時不時碰上碗壁，叮咚作響，惹得被炖成近乎膠狀的銀耳果肉顫顫巍巍挪動身子，唯恐被舀起吞入腹中。

接過後，溫疏桐并不言語，似乎是餓極了、正專心同碗中的食物作鬥争。

待瓷碗見了底，溫疏桐的腦海也恢複清明。道謝後，她避過少女伸出的手，将碗擱置在一旁的桌面上：能得到她的一瞥已是榮幸之至，又何必強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是公主親自拿來的麼？”她揚起嘴角，一改先前的心緒不佳。

“溫疏桐，本宮先前便說過——你若是想問什麼，沒必要拐彎抹角。”

被看穿心思的少女不覺抿唇，悻悻歎了口氣：“方才，殿内不止你我二人吧？”

骨節分明的手指反複揉捏着柔軟的被褥，那是微微不安的表現。喬妤颔首，目光在她的指尖流連片刻，嘴角含笑：“方才在這兒的姑娘，如今正替本宮好生照看你奶娘。若是無礙——”

“公主！”少女臉色泛白，貝齒細細打着顫，“公主可否……”

“若是無礙，便早日安排你倆相見。”她挑眉，“你對本宮的安排不滿？”

眉眼間的戲谑一閃而過，溫疏桐這才後知後覺回過味來，暗道自己是關心則亂。

這麼一鬧，她的薄唇也添了幾分血色，顯得生動。看對方身體無礙，喬妤拉過黃花梨小凳坐下，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着少女人的身影，一切隐秘的心思似乎都會無所遁形。

“溫小姐，似乎對本宮的信息素很敏感？”

*

距聽風閣事發已經過去月餘，由于封鎖行動及時，知曉那日情況的人士寥寥無幾；再加之前往章台路的大多為膽小怕事的浪蕩之輩，見了官府的人便心底發怵。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索性封了口，靜靜地等待着秘密爛在肚子裡。

此時的京城，大抵像吞噬萬物的深潭——落入其中的石子正被水流包裹着緩緩沉底，唯有湖面上晃動着不易察覺的清漪。盡管細心之人會駐足觀察，但一想到湖内那幾條熱衷撲騰的魚，便自顧自打消了疑慮。

但成德帝似乎仍對此心有餘悸。

于是，“專斷”的君王一聲令下，竟是半步也不肯讓喬妤踏出宮門。因此，她對外界動向的了解也僅限于暗衛轉述的隻言片語，幾乎無法得到實時有效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