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險……
溫疏桐喘着粗氣,狼狽地閃躲着。
血腥氣混着汗水的鹹澀在舌尖蔓延,溫疏桐踉跄着避開斜刺而來的劍鋒。左臂傷口滲出的血珠墜入塵土,綻開暗紅的花。雖然對方中途詢問過是否需要結束,但都被嚴詞拒絕。
“我能堅持下去。”她說。
但如今,少女有些後悔了,為當初的信誓旦旦而苦不堪言——自己弱小得如同妄圖撼動大樹的蜉蝣,怎麼可能擊中呢?
淩厲的劍風掠過頸側時,她聽見自己血管突突跳動的聲音,像要掙破皮肉。溫疏桐顧不得再胡思亂想,機械地擡起手臂扛下近在咫尺的一擊。
在喬妤提高速度後,對于現在的溫疏桐來說,放棄其他五感而僅僅使用聽覺,并非良策,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少女不得不強迫自己邊看邊聽,過載的信息量讓她的前額緊繃發燙。盡管往往隻能在危險來臨的那一刻發現,但也足以讓自己躲過。
“铮——”兩劍相擊,她悶哼一聲,倒退幾步,勉強維持着握劍的姿勢。
血腥氣湧上喉頭,齒間鐵鏽味甜得發膩,連呼吸都因體溫的身高逐漸困難……
顧不得拭去汗水,顫抖的雙手又重新握緊劍柄。溫疏桐擺出防禦的姿勢,準備應對附近狹小空間内可能來臨的下一道攻擊。
但對方卻忽然不動了。
怎麼回事?
謹慎地擡頭,溫疏桐才發現女孩已在自己五米開外靜靜伫立。她打量着粗粝劍柄上的花紋,似乎暫時沒有了再度出手的打算。
也許是探究的目光過于強烈,喬妤擡頭,随後提劍向她走過去;與此同時,少女心頭一震,因恐懼而毫不猶豫地主動後退。
“你害怕了,是不是?”喬妤停下步子,溫和的眼底是看透一切的平靜與了然。
溫疏桐微怔,瞳孔緊縮。
聲音因缺水而帶着些沙啞,宛若濃重夜色中的一道燭光,雖不刺眼,但足以把她深藏許久的怯懦照得清清楚楚。
“我……”
她嗫嚅着,不敢回應。
細小的碎片在腦海中呼嘯而過,那是自己從輪回伊始到如今的記憶:
剛經曆輪回時,她總是抱有希望的。在國師監視不到的地方争分奪秒地鍛煉體格,以期能趁人不備逃出生天,或是在必要時與對方一決高下。
但是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退縮、變得消極,甚至把命運寄托在那些從天而降的“意外”身上呢……
“提前結束吧。”清冷的聲音把她拉出了回憶,喬妤緩緩放下木劍,似是不願意再繼續下去。
溫疏桐有些挫敗地垂下頭,一聲不吭,但仍然不肯放開手中的劍。
“原屬于你的、最寶貴的東西——勇氣,早就被丢棄在一旁,落了灰。”心中有一道聲音在回響,似乎是在感慨,似乎是在嗤笑,“瞧瞧你那無能的樣子,又何必在這裡裝模作樣?”
不,不是這樣的!
少女連連搖頭,呼吸也急促起來。
“請再給臣女一次機會!”她忽地跪下,前額貼地,“求公主成全。”
對面卻似乎視若無睹,沒有一點動靜。
汗水如蜿蜒的溪流緩緩流下,逐漸把地面染成深色。溫疏桐仍然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維持着動作不敢起身。
直到雙腿發麻,久違的聲音才再度響起。
“不要跪在地上。”喬妤命令她,語氣幹練,“把劍拿着,站起來,看着本宮。”
少女照做,隻是眼神依然有些躲閃。
但當溫疏桐意識到,自己再這樣下去就要惹她生氣時,終于鼓起勇氣直視對方的眼睛。
“嗯?”
有些意外她的轉變,幾秒的停頓後,喬妤的臉色總算有些緩和。
“不要讓他人,掌握自己的命運。”她靜靜地注視着溫疏桐。
“如果今日站在這裡的是你的敵人……”喬妤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指出後果,“恐怕在你跪地的那一刻,他便會取了你的性命。”
溫疏桐頓時手足無措,臉漲得通紅:“公主,對……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你對不起的隻有自己——”她眼神淡漠,拒人千裡之外,“你的命運,與本宮又有何幹系?”
“……”似乎是受到了極大的震動,溫疏桐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日光偏移,将兩人的影子壓得像困在繭裡的蝶。溫疏桐盯着青磚上逐漸凝固的血迹,忽然抓住即将随主人離去的宮縧:“請公主……”她咽下喉間腥甜,“用真正的劍。”
“連木劍都無可奈何,本宮為什麼要聽你的?”她嗤笑一聲,譏諷的語氣依舊是那樣的高高在上,将面前的所有視作蝼蟻,“毫無疑問,在這次比試中,你是弱者。”
“膽怯的弱者,永遠隻能屈居于強者的力量之下——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力。”
少女的聲音萦繞在耳邊,灰暗的、缭亂的過往在記憶中翻湧,夢魇般浮現在眼前:國師高高在上的冷言冷語、下人鄙夷而畏懼的竊竊私語……一瞬間,她竟分不清過去與現實。
指關節發出不正常的咔咔聲,憤怒和不甘終于沖破了理智的束縛,彙聚于刀尖之上——
瞬間,少女動了。
“呀!”喬妤驚詫于她的速度,悄悄捂嘴懊惱,“不小心刺激過頭了。”
石塊破空的聲音從左側傳來,她偏頭躲過,随後立刻穩住身形,揮劍接下少女自上而下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