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先前僵持的情況不同，溫疏桐在兩劍交擊後率先松手，順勢打了個滾，來到了喬妤的左側後方。

她心裡一驚，頓感不妙。

木劍被輕而易舉地擊飛出去，但由于慣性的存在，向前揮劍的動作并不能立刻停下。她如今劍術的水平尚未到達當初的十分之一，無法做到連續閃避。

而此刻，對手卻已經來到了自己的視覺盲區，一旦她再度發難，恐怕……

“咻——”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威脅，在強烈的第六感的驅使下，她盡力仰頭，同時使身體向後方倒去。

表面毛糙的小石子有着極快的速度，貼着左側的臉頰飛過去。少女悶哼一聲，細嫩的肌膚瞬間被擦破，飛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赤色璎珞，火辣辣的疼痛感蔓延至全身。

她望着喬妤面頰上蜿蜒的殷紅，終于從混沌的恨意中驚醒——石粒劃破空氣時的嗡鳴猶在耳畔，自己竟将對國師的刻骨仇怨，盡數傾瀉在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身上。

她驚慌失措地想要站起身來，卻因恐懼而喪失了力氣。

看着對方微微抿起的嘴唇，溫疏桐臉色煞白：omega對疼痛的感知比一般人更為敏銳，傷口的恢複也更加緩慢；她身份高貴，平日裡更是有宮女保證她不受磕碰。

自己實在做得過分了。

“公主……”感受到有人扯着自己的衣擺，喬妤終于從沉思中回神。

眼眶泛紅的少女膝行半步又生生頓住，她仰起的臉龐像破碎的玉瓷，睫毛顫動時抖落一滴清淚，“願任公主處置。”

自己一言不發的模樣可能對她造成了誤解，喬妤後知後覺地想。

溫疏桐的白衣沾上了點點塵土，她有些頭疼地看着對方被鮮血染紅的左臂，無奈發問：“這是什麼情況？”

少女沒有一點愛惜身體的自覺，毫不猶豫地指了指手臂：“雖然左邊不能使力，但右臂總算還可以。既然隻有打敗公主才能得到認可，那便竭盡全力……”

“你也知道自己受傷了呐！”

方才溫疏桐那股狠勁實在是把她吓了一跳，不計後果的攻擊方式必然會對身體造成不小的負擔。如果再這麼造下去，恐怕會留下難以醫治的後遺症。

要是早知道少女這麼犟，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刺激她。

喬妤啧了一聲：“别亂動！”

見對方的表情不知為何比打鬥時更為兇狠，溫疏桐隻敢唯唯諾諾應了聲，柔軟的睫毛撲閃着垂下，讓人無端聯想到性格溫順的毛茸茸的小寵物。

見她忽然變得乖巧，喬妤反倒開始不自在。

“你真的做好在日後對上國師的準備了麼？”

她緩緩蹲下，溫疏桐琥珀色的瞳孔裡倒映着對方的身影——擔憂與不決的情緒在漂亮的桃花眼中潛藏，但臉上的表情仍然是一如既往的高傲。

不知怎的，溫疏桐忽然有些想笑。

“你笑什麼？”

女孩語氣惡劣，塗着蔻丹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似是在威脅，“再笑，本宮把你扔在這裡，不讓太醫過來！看你還能不能繼續得意下……”

感受到臉頰溫熱的觸感，喬妤的話戛然而止，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

猩紅的鮮血沾在蒼白的手指上，像潔白無瑕的雪地中綻開着的片片紅梅，幽冷妖豔。

“你……”

喬妤濕漉漉的眼眸瞪得滾圓，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與身份不符的無措。

溫疏桐正色擡手示意：“公主，您受傷了。”

那老成的模樣莫名有種對小輩的關照，如果忽略那蔓延到耳朵尖尖的紅霞的話，也許就更有說服力了。

喬妤垂下眼睫，微微颔首。

少女目光如炬，堅定的望着她：“臣女已經想好了，不論面對什麼困難，也一定會讓國師付出代價！”

“今日我會讓人把東西送過來……”看到少女又要強撐着行禮，喬妤阻止了她的動作，“不必太拘泥于規矩。”

“真的可以嗎？”

少女笑而不語，隻是安靜地看着他。

她額前的碎發泛着溫和的光，微風吹過，海藻般的長發飄揚。明眸善睐的少女有着陽光般溫暖的味道，仿佛是上天派來的神使，把自己一點一點拉出泥濘的黑淵。

“站起來？”

溫疏桐有些驚詫地仰頭，在女孩默許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搭上對方的手。

那是柔軟而溫暖的觸感。

她的手同自己的很不一樣，是屬于那種健康的纖細。那是陽光下生長的明媚的花朵，看似柔軟，但實則很有力道——

難怪能有如此高超的劍技……

待她站穩，對方才緩緩松開。

溫熱的觸感轉瞬即逝，袖袍下的手輕輕摩挲着指尖，似乎想要抓住從指縫間溜走的陽光。

喬妤對她笑了笑，摘下發間歪斜的鳳頭簪，“這個，抵你今日赢的彩頭。”

抽回手時，溫疏桐的發間已多了一支銜珠鳳簪。木劍斜插在未退的積水裡，晃動的波紋将簪尾垂落的明珠倒影割裂成細碎光斑，恍若她們此刻糾纏不清的命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