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根據昨天晚上陸辭決疑似故意要向他“讨回來”的行為,宋烯知道這裡面多半是摻雜這些不好意思承認的因素。
畢竟陸辭決從前也是挺高冷的一個人,突然間就變成那麼萌的小動物,多少要面子,宋烯能理解。
可是另一方面,宋烯隐隐地又總覺着應該不止這一個原因。
之前一段時間還不能完全确定陸辭決就是當初魂穿大佬那人的時候,宋烯其實疑惑過時間對不上的問題,當時和他同班的陸辭決也還存在。
但現在陸辭決已經承認了,宋烯便在腦子裡整理了下,差不多明白了過來這件事的先後順序是高中畢業的陸辭決因為車禍穿越回了一年前大佬的身上。
所以才會出現在同一個時間點,以不同形态出現兩個陸辭決的情況。
可是陸辭決似乎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自己的身份,連當時的另一個他自己都沒有。
這其實有點微妙。
宋烯沉吟片刻,又問:“陸哥,你當時是擔心我會告訴‘另一個’你嗎?雖然這确實是挺難以想象的,就很像是......”
“諾維科夫自洽性原則。”
陸辭決接過話的同時也看向宋烯:“我猜測應該是類似于這種理論,即使回到過去,也改變不了曆史軌迹。或許讓我魂穿到一隻貓的身上這本身也算是某種機制來維持前後因果的自洽。”
頓了下,陸辭決平靜道:“否則,假如我嘗試殺死過去的我,那麼......”
“祖父悖論。”宋烯聽懂了陸辭決的意思,一邊思考,一邊喃喃道:“我好像明白了。”
“嗯,總歸這些目前暫時解釋不了的事情,隻能靠現有理論來猜測。”
陸辭決看了宋烯一會兒,才說:“而且我确實沒辦法确定那時的你會是什麼反應,如果你真的告知了另一個‘陸辭決’,對我來說可能會有些不可控。”
他還和之前的觀點一樣,比起從前的自己,陸辭決還是更加信任宋烯。
而順着陸辭決的話,宋烯也沉思了片刻。
如果那個時候他突然聽到一隻貓說自己是未來的陸辭決,可能真的會告訴另一個對方,宋烯心裡想象了下那個畫面,又看了陸辭決一眼。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總覺得這種情況聽起來很像是在競争某種唯一性,或許是在宇宙中存在的唯一性。
聽着陸辭決的語氣,也很像是在“防備”另一個自己。
“那你當時有沒有想過......”宋烯猶豫着,繼續問道,“如果一直都變不回人該怎麼辦呢?”
“想過。”陸辭決沒加任何思索,他表情坦然,大概是早就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那我一定會想辦法代替那裡的另一個我。”
宋烯愣住了。
他嘴唇微微張開,安靜兩秒才不确定地問:“即便那個人是你自己?”
“嗯。”陸辭決神色清淡,似乎沒覺得這話聽起來有點瘋狂,“即便那個人是我自己。”
說話時陸辭決重新拿起筷子,加了塊牛肉放在宋烯碗裡。
低頭看了眼桌面,宋烯心情有些複雜,他蓦地回想起來之前陸辭決還是貓的時候,用電腦給他看的那篇帖子。
觸電、車禍、雷擊還是撞擊?
這些能想象出來的變回去的手段,陸辭決想過要嘗試哪一種?他又是想用怎麼樣的方式取代那裡的另一個自己?
宋烯越想越覺着心裡有點不踏實,陸辭決表面這張冷淡的臉似乎什麼都不在意,可骨子裡卻是暗含着某種偏執。
如果真的長時間維持貓的狀态,陸辭決會等待多久後開始受不了想要采取這些行動,又是什麼事情會成為臨界點?
“陸哥,”宋烯放下筷子,忽然伸手握住了陸辭決的手,他認真地看着對方。
“幸好你回來了,雖然我估計這種小概率事件以後也不可能再發生。但是你答應我,以後不管再遇到什麼事情,你也千萬别亂來......”
說到這裡,宋烯又一次想到了自己被孫議東那幾個人圍堵,當時還是一隻貓的陸辭決突然間沖過來要來擋刀的動作,更是心裡一緊。
不自覺地連攥住陸辭決手的力氣都加重了些,宋烯眼皮微微耷着,咬了咬嘴唇,才說:“沒有把握還很危險的事,千萬别輕易嘗試。”
陸辭決擡眸看向宋烯,他沉默了下,心裡其實第一反應是在想:有的時候賭一賭,其實也能賭對,不是嗎?
然而看到宋烯那雙好看的眉眼間緊張的神情,陸辭決話到嘴邊又全部咽了回去,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話大概是吓到對方了。
于是他坦誠道:“不會的。孫議東那次,我确實是沒來得及思考。”
當時完全是出于某種本能。
情況危急,陸辭決顧忌不了那麼多。
加上在那之前的一段時間裡,陸辭決是親眼看着宋烯邊準備高考邊為外婆的病情擔心低落和壓抑的。
再往前推,宋烯去插手魏澤恺的事,差一點在舊城區那片混亂地帶被人暗算,也在陸辭決心裡留下深刻一擊。
他還曾暗自跟蹤,在宋烯不知道的情況下目睹過對方去醫院探病過後順帶獻了個血,幫助完不認識的産婦,自己卻一個人唇色發白地坐在住院區樓外的長椅上緩神。
這一樁樁一件件事,形成了陸辭決在情緒上的累積。
他看到過宋烯一個人的元旦,還看到宋烯生病時候的模樣。以及宋烯睡着時的那一滴淚,給陸辭決的觸動太大了。
每一件無能為力的事情背後,都充斥着陸辭決不願回憶的深深無力感,仿佛被扼住咽喉令人喘不過氣。
陸辭決不喜歡那種什麼都做不了的感覺。
曾有一瞬間,他心裡也責怪過宋烯,想問這人到底是為什麼平日裡那麼仗義,積攢了好人緣卻從不向外尋求安慰,不肯透露自己的脆弱一面。
可是後來陸辭決才發現,他其實想責怪的不是宋烯,而是在怪原來的自己,為什麼沒有發現宋烯的異樣。
這些事情時至今日,哪怕是他已經變回原樣再想起來也心裡發堵,陸辭決于是抓住機會,反攥緊了宋烯的手,神色聚焦,變得比對方更加堅持。
“以後你的所有事情都要讓我知道。”
陸辭決語氣有些不容置喙地說。
他漆黑的眼眸看似波瀾不驚,卻已經不動聲色地将面前這個人規劃到自己的掌控範圍内,以此安心。
不過出于禮貌和擔心對方被吓跑,陸辭決還是克制了下,補充道:“可以嗎,宋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