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章向程。”他走過去,主動向對方伸手。
沈乘越握了一下,“沈乘越。”
兩人的手掌一觸即分,像兩塊同極磁鐵般迅速彈開,彼此眼中都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戒備。
“原本我是打算把周小姐一并送到蘇钰家的,結果開到半路她的手機響了,我以為是她的家人,所以,就接了。”沈乘越一邊解釋,一邊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章向程沒有立即回應。
他緩緩俯身,将上半身探入昏暗的車廂,車内彌漫着淡淡的酒味。
後座,周麥将額頭抵在前排座椅靠背上,濃密的黑發如瀑布般垂落,看不清她是睡着了,還是醒着。
“周麥?”章向程将自己大大的手掌覆在她的頭頂來回蹭了蹭:“醒醒,回家了。”
周麥在朦胧中聽見有人輕喚,她下意識地“嗯”了一聲,睫毛輕顫,然後,緩緩睜開雙眼,将腦袋循着聲音的方向側過去。
視線尚未聚焦,眼前又是散落的發絲,她隐約看見眼前有張模糊但又熟悉的臉,她用力眨了兩下眼睛,緊接着,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撥開那些礙事的碎發,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臉頰。
周麥這才看清章向程近在咫尺的臉,隻見他眉心緊蹙,問:“有哪裡不舒服嗎?”聲音很輕。
周麥恍惚了兩秒,嘴唇輕啟:“我好像做夢了。”
要不然章向程怎麼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章向程聞言松了眉頭,以為她指的是方才睡着做了個夢,便順着話頭溫聲問道:“夢見什麼了?”
“男人。”周麥不假思索地吐出兩個字。
“嘶——”章向程倒吸一口氣,修長的手指懲罰性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小沒良心的,忘掉。”
周麥看着他佯裝惱怒的模樣,忽然“嘿嘿”笑出聲來,眼角彎成月牙,“這個夢還挺真的。”
章向程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笑,愣了兩秒後,也繃不住表情,跟着揚起嘴角:“要做夢就回家做,還能自己走嗎?”
周麥點頭:“能。”
章向程把自己的手掌伸到了她面前,她沒有絲毫猶豫,便把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然後把章向程當成了“拐杖”,借力,下了車。
就在章向程把後座車門關上時,蘇钰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扭頭朝着車窗外望去,看見章向程後,意識清醒了一些:“嗨,帥哥,我們又見面了。”笑眯眯地打起招呼。
章向程聞聲,低了低頭:“你好。”
蘇钰擡起手臂,晃了晃手:“照顧好我家周麥哦,不許欺負她。”
“放心。”章向程毫不避諱沈乘越的存在,直言問:“你這邊可以嗎?我開車來的,也可以送你。”
沈乘越聞言,從後面睨了章向程的背影一眼,但沒多言,畢竟自己對于章向程而言是個陌生人,而蘇钰又喝了酒,多關心兩句是正常的。
蘇钰笑得更開心了:“不用不用。”
章向程點頭,不再多管閑事:“那我先帶周麥走了,你們路上注意安全。”這句話,他是看着沈乘越說的。
沈乘越:“你們也是。”
-
上車,沒一會兒功夫,周麥便又睡了過去。
章向程一路開得很穩。
所以,她連什麼時候到家的都不清楚,直到一個溫熱的毛巾從她的頸下擦過,她才像是被驚到了一般,身子一顫,瞬間睜開了眼睛。
“是我是我,别怕。”章向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輕聲安撫。
周麥在鼓鳴般的心跳中,有些警惕地環顧四周,床邊的那盞台燈正在亮着,牆壁上懸挂的那個老舊時鐘也在咔哒咔哒走着秒針,是熟悉的環境,她這才呼出一口氣,低啞着聲音問:“幾點了?”
章向程擡眉,看了眼挂在床對面牆壁上的時鐘,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十一點五十六分。”
周麥輕輕地“哦”了一聲。
章向程将手中的毛巾放進盛滿熱水的盆中,洗了洗,擰幹後遞給周麥。
周麥接過來,擦了擦臉,還有脖頸下出的汗漬:“當年,我爸爸去世的時候,我上小學,那個時候我對死亡沒什麼概念,外加當時家裡欠着外債,幾乎每天都會有人找上門來讨債,脾氣好點的,就在家裡一坐一整天,脾氣不好的,就砸門,罵人,所以,我和媽媽好像都沒怎麼來得及傷心,就被迫過上了另外一種忙碌又膽戰心驚的生活。”
“我媽媽學曆不高,幹的都是些費時費力的工作,她累了,脾氣就越發不好,當時,我為了少挨罵,隻能小心翼翼做着每一件事,有時還會動歪心思,撒一些小謊去騙她,明明是因為不想回家面對她,一個人在外面瞎逛,但卻和宋女士說我是去同學家寫作業了,這個答案她似乎很滿意,于是,我就在撒謊中得到了甜頭,一次兩次三次,直到被拆穿,然後,被她打一頓...”
說到這裡,周麥突然長呼一口氣,“其實,我這個人挺擰巴的,沒什麼自信,想事情也很悲觀,如果你覺得即便是這樣的周麥也能接受的話,那我們結婚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時鐘“咔哒”一聲,時針剛好指向了正上方的位置,淩晨十二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