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跟我說,”萬嘉旅說,“江河入海不問來路啊。”
“我說他跟你磕一個也是行的。”趙一舟說,“當時你問完就盯上的那個老闆八年才出大paper讓他第二年趕上了,你說這是什麼命啊?”
“前幾屆的博士的命不是命啊?”趙一舟說,“我看我朋友圈都炸毛了。”
“跟我有什麼關系,”萬嘉旅笑着說,“命裡要當官書都不用翻是不是。”
“那倒不至于,聽我哥說還是能吃苦,泡實驗室都泡酸了。”趙一舟說,“下臨床了吳桐那邊還關照着,估計還得跟大牛。”
“挺好。”萬嘉旅茫然地看着車頂,“都快忘了他長什麼樣了。”
“别說,跟從前不是差了一星半點,我上回見都差點沒認出來,”趙一舟摳摳腦袋說,“學術會,念發言稿我說這誰啊我邊上的小姑娘學生都問。”
“他還結巴嗎?”萬嘉旅抿着嘴抽煙笑着問。
“人家英語好吧?”趙一舟說,“其實做研究也行不知道為什麼要去臨床。”
“實驗室也沒那麼好混,那關系更微妙,就他?”萬嘉旅嫌棄地嗤了一聲,“也不知道哥們現在長腦子沒。”
“行,哥們撤了啊,來接我來了。”趙一舟看着手機從萬嘉旅的車上下去。
“跟嫂子打個招呼啊得。”萬嘉旅也從車上下來,趙一舟攬着他上前說話。
下來的女生穿着白色的西裝利落又精神,趙一舟在中間介紹,萬嘉旅說着客氣話,隻是此時有救護車與萬嘉旅擦肩而過,趙一舟拉了他一把,身後似乎有醉鬼喊話,人群往後擁着湧着,有熱鬧可看。
趙一舟與他的未婚妻上了車,萬嘉旅插兜站在街邊等代駕。
有風,吹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萬嘉旅上了車,吹着車暖,他在駕駛室邊上的後視鏡裡看見紅色藍色的警笛混亂作一團,他搖起了車窗,低頭在手機上搜索紀榆的名字。
别說還是第一次,他可能是喝酒喝多了。
他有歉意,他做了壞事,他盡量也已經補償但是最後的結果不是他所能控制,逃避成了唯一的辦法,誰能忍受真心愛過的人将最惡毒的事兒都強加在你身上還要施施然出來當好人,在關系最惡化的時候還送親人蹲牢獄,看起來實在是惡毒至極。
他最終沒搜成,他不太想想起來他長什麼樣了,他有很多次都想說了,但是終于也沒有說出口,紀榆當年看他的眼睛他實在沒辦法。
津甯的回南天已經過去了,其實每次在回南天快要落雨的時候他的手臂就會有點兒發痛,也許這玩意兒叫關節炎,反正比天氣預報還準一點兒,春天的時候飛鳥剪開湛藍的天但是他活在後半夜極少能看見,他至多看見的都是橙皮利口流進人的胸口,他偶爾會在出去便利店買煙的時候聞到一點點廉價理發水的味道,今日與昨日來回交錯,都刮着一樣的風。
人與人之間不存在錯過,都是大家做了認為對的選擇。萬嘉旅曾經在年幼的時候覺得初戀的潮濕會伴随他很久很久但是恍若多年之後他才發現,原來都是會過去的,有時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心動是,猙獰是,欲求不滿是,海岸線終會回歸,不會一直漲潮也不會被淹掉。
他的父親在他母親離世後和好了,他會花時間去那兒坐坐,悲涼又溫潤的樣子看得萬嘉旅開始懷疑當時怒目與火舌的二人是否真的相愛又懊惱,他開始明白,受傷的都會痊愈,歲月這個東西才是世界上最好的藥。
從前紀榆學眼科用藥的時候萬嘉旅在他邊上看,繁複無聊,萬嘉旅蓋在臉上問,“紀老師,世界上到底有沒有仙丹啊,吃一顆就能長生不老的?”
紀榆說,“我的老家,你去過的,再往前走叫可可西裡,那裡有西王母瑤池,傳說她有這種藥。”
“那她都分給誰了?”
紀榆在一摞書裡擡起頭,“夢裡的人。”
“說什麼玩意兒呢。”萬嘉旅翹着腳又去打遊戲。
不可戰勝的回南天還是偶爾來拜訪,萬嘉旅的晃神在一瞬間,像是導航偏離了路線他會看心情要不要及時掉頭。他也會在深夜睡醒的時候矯情一把但是也在洗完澡之後越來越淡,他換了房子,還是從前一樣裝修,看起來熱鬧的很,他還是一樣不愛收拾,扔到哪裡算哪裡,花一點兒錢就可以回複原狀,沒什麼大不了。
說來萬嘉旅大了之後怎麼遇上的女孩兒都說他沒有從前小時候更會撩人了,萬嘉旅也不知道,可能因為晚上沒有偷偷背梗了,他開始變成無趣的成年人,在他二十一歲的時候。
「反應爐」重新裝修了,外放的音樂怎麼還是《雨夜曼徹斯特》,不知道唱的什麼,他英語學得稀巴爛。
天快亮了,他要回家了,明天下午還有飛機,他途經24小時藥店,門口寫着「祝您健康」。
但是若是真的還有什麼藥能讓人健康,萬嘉旅覺得,成功吧,世俗意義的那一種,若是貧窮跟歧視能摧毀人,那成功,成功将會治愈一切。
代駕來了,他閉上了眼睛等着回家。
那串小魚兒的鑰匙扣被扔人進了垃圾桶,又被人撿出來握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