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榆在天亮的時候回了醫院。
“诶,不是去看小朋友了嗎?我昨天給你發的消息你看見啦?”學長說,“我還以為你不回來呢,紀老師果然還是事業為重。”
“啊。”紀榆眨了好幾下眼睛才回神,他低頭看手機,“沒電了,我沒看到,怎麼了?”
“今天來了個飛刀啊,一會兒開會,下午手術,五年前做過垂體瘤術後神經系統缺損視野缺損的手術,難見啊這案子。”學長喝着保溫杯裡的枸杞茶,“怎麼看着臉色不太好?”
“沒有。”紀榆換上了白大褂。
“上次那事兒你跟你家小朋友起龃龉啦?”學長翹着二郎腿,“要我我也覺得你矯情了啊,不怪人小朋友。”
“嗯。”紀榆收拾病案應聲,“不怪他。”
“那走吧,差不多時候了也是。”學長蓋上了保溫杯。
二人穿過走廊,往樓梯往上。
“今天來的那個主任,你昨天都沒看見排場,”學長說,“根本不缺錢,要不是跟長郵交情好,都請不來這兒。”
醫院裡各大主任的情感八卦是規培生唯一的樂趣。
“诶,”另外的實習生撞了一下邊上的學長,“那主任聽說跟他愛人都好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說是他愛人養大的,那主任昨天到醫院來的時候看着冷冰冰的,說話是多一個字都不肯,我過去送補充材料的時候碰上他們吃飯,他愛人不肯跟他拉手他還拽呢,我都不敢往前走了都,我還聽見…應主任要他愛人喂飯呢。”
“應主任看着這麼高冷,還要這樣嗎?”小護士說,“我早上過來的時候看見他愛人在醫院裡轉呢,是不是眼睛不太好?”
“他愛人那眼睛可是不好弄,外傷時間太長了,而且當時的整個醫療水平也跟不上,他愛人那片子全國大大小小的眼科醫院誰沒看過,多少年了都。”實習生說,“你們看見他愛人了嗎?好帥。”
紀榆一聽,好像想起來他早上剛進醫院門的時候遇到的那個眼睛不好但是确實出挑的男人,男人朝他微微點頭,瞧着年紀比應主任應該大了不少。
“他愛人做生意的,聽說年輕的時候浪得不得了。”那小護士說,“但是被應主任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你們跟住人家床底下一樣。”實習生說,“都哪兒聽得啊?”
紀榆從來都是聽八卦的那個,他也不會跟人讨論八卦,但是神奇的是他居然開口了,“那,那,他愛人,遇到應主任就,就好了嗎?”
“紀醫生,你還喜歡聽八卦呢?”小護士揶揄,“那得有應主任的本事才行啊。”
整個會議室烏泱泱的擠滿了人,應主任坐在最前面,戴着眼鏡,抿着薄唇,看不太出來年紀在一票專家裡面顯得很是年輕,但是說話語調很輕,他停頓的時候衆人也不敢出聲,他交錯着手指翹着二郎腿,偶爾點頭偶爾皺眉。
會診的資料繁複,隻能聽見沙沙的翻頁與前面PPT的滾動,各種病例的臨床數據讨論,在裡面聽了兩小時後會比在縫幾百個動物眼睛都累。
等散場的時候靠近中午,外科這兒早上來的人少,沒收幾個病人,紀榆在這時候拿出手機。
沒有萬嘉旅的消息。
“走啊,趕緊去吃飯,”學長拍了一下紀榆的肩膀,“一會兒沒位置了。”
紀榆看了一眼萬嘉旅的照片就跟學長去食堂了。
二人走出醫院的時候看見高大的男人穿着皮夾克,伸手去似乎要去接他們對面的男人,看着有人又收回了手插進兜裡,笑得眼角彎彎,他拍了拍應主任的肩膀,二人往前去。
“你們倆以後也這樣。”學長笑着拍了一下紀榆的肩膀,“好好努力吧紀醫生。”
紀榆看着他們的背影,抿了抿唇緘默不言。
下午的手術非常緊張,裡面站了7個,電腦面前站了12個,稍微矮點兒站後面根本也看不見了,器械護士平常看起來很不靠譜此時卻滿臉嚴肅,一助二助都是主任級專家。
紀榆的手機在辦公室的抽屜裡,現在已經響了三次,每次都打到自動挂斷。
術後讨論結束的時候紀榆看見應主任站在窗口,他愛人點了根煙塞他嘴裡,問他,“怎麼樣啊?”
應主任往他臉上吐了口煙,“包活。”
“皮,跟長不大似的。”他愛人溫柔的揉他臉上被壓出來的印子,“我下午又去見了個漂亮的姐姐。”
“多漂亮?”應主任笑着問。
“相當漂亮,共進晚餐,”應主任的愛人一揚眉,“怎麼還沒蹦起來,不像你啊。”
“除了你那個烏漆嘛黑的初戀之外,老子誰也不怕。”應主任把煙塞他嘴裡,走了。
“嘿,過不去了是吧應不塵?”他愛人上去掐他的脖子。
紀榆楞楞地站在原地。
哪怕是連應主任這樣的人,也會擔心愛人的初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