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轉念一想,這裡的賓客對疫病毫不知情,若是平白無故地染上了,不也挺冤的?
思及此,掌櫃咬了咬牙,把心一橫,立刻招來幾個夥計。
夥計們分散開來,一部分上到二樓客房,另一部分則去了柴房和馬圈。
很快,那些從寒西鎮來的鎮民,便被驅趕到了庭院中。
沈玄看着眼前這混亂不堪的場面,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攥緊。
她本想和掌櫃好生商量,如何妥善将寒西鎮的鎮民,安置在一個單獨的區域,與其他賓客隔離開,避免恐慌與沖突。
可沒想到,事情竟在轉瞬之間,演變成了這般混亂的局面。
風很大,呼嘯着席卷過客棧的庭院,吹得衆人衣袂獵獵作響。
庭院中一片狼藉,地上扔滿了寒西鎮鎮民的行囊。
那些被趕至院中的鎮民,臉上寫滿了驚惶與無助。他們緊裹着身上并不厚實的衣物,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婦孺們相擁而泣,哭聲在風中顯得格外凄厲。
院中大門敞開,夥計人手一根木棍,氣勢洶洶地指着那些已然疲憊不堪,咳嗽不止的鎮民。
大聲呵斥道:“你們這些毫無良知的東西,明知自己身患疫病,還敢大搖大擺地住進咱們客棧,是存心想把疫病傳染給大家嗎?我們掌櫃大發慈悲,現在隻是決定把你們趕出客棧,你們最好識相點,趕緊滾出去。”
夥計們摩挲着木棍,個個目露兇光,似乎這些鎮民再不自行滾蛋,他們手中的木棍便會毫不留情地掄下去。
鎮民心虛地面面相觑,他們本以為裝作若無其事地住進客棧,就可以瞞過掌櫃和這裡的賓客,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疫病具有傳染性,這一點醫女早就同他們講過。
還千叮萬囑,讓他們每個人都務必用布巾蒙住口鼻,盡可能地與他人保持距離,一路低調行事,直至順利進入歌都的仁心堂。
可是自打出了寒西鎮,一切都亂了套。
一路上,狀況百出,不斷有人死去,有人暈倒,還有人陷入癫狂。能堅持着走到此處的,已然是拼盡了全力。
偏又趕上大雪封山,道路被積雪、斷樹堵得難以前行。無奈之下,他們隻得摘掉臉上的布巾,陸續住進了這家客棧。
扪心自問,他們又何嘗沒在心底,因自己的行為受到所謂道德上的譴責呢?
但設身處地想想,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又有誰不渴望活下去?他們也隻是在生與死的面前,做出了生的選擇!
鎮民中,頭發花白的老者,渾身哆嗦着走出兩步,對掌櫃說道:“掌櫃呀,求您發發善心吧。我們無心把疫病帶到這兒來,可這大雪封山,我們走投無路了,才來這兒投宿的。您瞧瞧外面冰天雪地,若是就這麼把我們趕出去,我們怕是連今晚都熬不過去了呀!”
老者的話音剛落,接二連三的哀求聲便紛紛響起。
“求求你們發發善心,千萬别趕我們走,孩子還這麼小,哪經得起這凍呀。”懷中抱着幼童的婦人,淚流滿面地哭道。
那位之前還冷眼看着自家兒媳剝光衣裳的老妪,此刻抱着自己的孫兒也哭出聲來,“是啊,現在若是把我們趕出客棧,這不是明擺着趕我們去見閻王嗎?”
冷風呼嘯着庭院,鎮民悲戚的哭聲全都交織到了一起。
賓客看着眼前這一幕,心中不免泛起一絲不忍。但一想到疫病的可怕,剛那一絲心軟又被恐懼壓了下去。
掌櫃也是有妻兒的人,他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妻子和兒子,心中着實有些于心不忍。
興許是察覺到了掌櫃神色間的動搖,當中一個青年對掌櫃說道:“掌櫃的,您可千萬不能心軟。疫病無情,萬一真的傳開來,到時候誰都跑不了。”
其他人聽了,也都齊齊附和道:“對啊,咱們可不想因為他們,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了。”
掌櫃望着院子裡可憐的鎮民,又看看身邊一臉擔憂的家人,和客棧裡那些惶恐的賓客,心中猶如油煎一般。
他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在這氣氛僵持不下時,一女子從賓客中走出,走到掌櫃面前,說道:“掌櫃的,他們固然有錯,但我覺得把人就這麼趕出客棧,終究不是個妥善的辦法。”
“且不說這天寒地凍的,他們出去根本就是九死一生,就算疫病不會傳開,咱們這麼做,良心上也過不去呀。依我之見,咱們倒不如先把他們安置在一處,然後大夥兒齊心協力想想辦法,或許能幫他們度過這個難關呢。”
賓客聽聞女子所言,反應各異。
有人覺得女子說得在理,微微點頭;有人卻依舊滿臉擔憂,一想到疫病可能會蔓延到自己身上,内心便恐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