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昙今年十五歲，在桦林中學讀初二，桦林中學在明海市東邊的鎮湖區，從陸初所在的陰陽堂趕過去的話需要坐一個半小時的公交車。

陸初心中一緊，他下意識覺得陸昙怕是也被那該死的遊戲系統綁定了，不過，他又突然反應過來，他之前被困在嘉水公寓的時候，手機并不能往外打電話。

陸昙在手機對面哭得特别可憐，“陸初，我昨天晚上在宿舍給充電寶充電，結果那個充電寶炸了，一棟宿舍樓燒的幹幹淨淨，校長要開除我，還要我們賠學校三千萬，這可怎麼辦啊，你哪裡拿得出三千萬啊，你要完蛋了，啊啊啊啊……”

陸初拉下臉，見怪不怪地垂着眼睫，冷聲道：“說實話。”

見自己的謊話被識破，陸昙瞬間收了聲，嘿嘿了兩下，老實道：“我跟人打架，老師讓我回家反省一個月，你打車來接我呗。”

陸初沒說話。

沉默蔓延的五秒後，陸昙清了清嗓子，尴尬道：“我，我扇了那個男的兩巴掌，班主任讓我賠他五百塊錢。”

陸初臉上表情空白，陸昙從小到大每年都會跟人打架，陸初對此早就麻木了，“還有沒說的嗎？”

陸昙小聲哼哼了兩聲，“沒了，陸初，你快點過來接我吧。”

陸初應了聲好，利落地挂掉了電話。

他打開微信，零錢餘額裡還有506，正正好。

陸初離開陰陽堂後，先是花2塊錢坐公交車坐到桦林中學西門，進去學校後賠給被陸昙扇成豬頭的那個小夥子醫藥費500塊，然後帶着陸昙離開學校坐公交車回去陰陽堂。

一個人兩塊錢車費，兩個人四塊。

這一來一回，陸初的微信零錢餘額瞬間變成了0。

這會兒是上午十一點，公交車上人并不多，陸初坐在公交車右側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陸昙劉海上卷着粉色的蓬松卷發筒，流裡流氣地嘴裡嚼着泡泡糖懷裡抱着個大書包坐在他旁邊。

“你黑眼圈咋這麼嚴重，你這段時間不是白天能補覺嗎？還有，咱為啥又要去陰陽堂那個鬼地方啊，咱回表姑的那個大公寓吧。”陸昙歪頭看向陸初。

陸初這會兒望着窗外，并沒在意陸昙說什麼。

他現在正在思考一個更重要的事，之前孟常瀾說嘉水公寓隻是個開始，污染會逐漸蔓延到其他地方，他和張恪已經被遊戲困住了，但陸昙還有機會。

他要把陸昙送去安全區。

“陸初，你剛剛是不是沒聽我說話，”陸昙生氣地扯了扯陸初的袖子。

陸初回過神來，側臉看向陸昙，“怎麼了？”

果然是在走神。

陸昙深吸一口氣，皺眉道：“我說，我不想去陰陽堂，我想去表姑的嘉水公寓住。”

想到前幾天在嘉水公寓經曆的那一切，陸初覺得就算是靠近嘉水公寓都很晦氣，他果斷拒絕道：“不行。”

“為什麼？”陸昙不解。

陸初看了看附近的座位，零星的幾個乘客都在忙自己的事，沒人注意到他倆，陸初壓低聲音，“嘉水公寓很危險，人進去裡面會死。”

突然間，時間流速靜止，陸昙嘴角吹炸的粉色泡泡糖懸在半空中，一個巨大的紅色感歎号在陸初眼前的透明虛拟屏幕中央震動預警。

肩膀上扛着哭喪棒的小白無常跳了出來，表情嚴肅地警告陸初道：“主人，系統不允許您向外人洩露關于規則怪談降臨世界的任何消息，但凡違反此條規則，您将被系統就地抹殺。”

陸初愣了下。

他心想，怪不得他從陰陽堂坐公交車過來桦林中學的路上，絲毫看不到路上行人有任何的慌亂，畢竟，如果規則怪談降臨的消息被傳出去，明海市的居民肯定會瘋狂湧向安全區，媒體上也一定會像滾沸的水一樣爆沖熱搜，可現在一切都很平靜，平靜地如同一灘死水。

也就是說，規則怪談降臨世界這個消息被封鎖了。

陸初謹慎地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陸初應聲後，眼前的透明虛拟屏幕并沒有消失，小白無常也沒有離開，陸初看着它，它看着陸初，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小白無常手裡轉着哭喪棒，撅着小嘴，故作神秘地把臉貼近屏幕邊緣，“主人，您要不要一個内部消息？”

陸初不知道它在賣什麼關子。

“你想說什麼？”陸初問。

小白無常的眼神開始往旁邊飄，一直飄到陸昙嘴邊吹起來的那個泡泡糖上，它想吃泡泡糖，但它還是像之前一樣，并不直說，“主人，我真想知道那個泡泡糖是什麼味道的啊。”

陸初接收到了它的暗示，伸手翻了下陸昙的衣兜，裡面還有好幾塊泡泡糖。

“你想吃啊?”陸初并不知道小白無常要怎麼透過屏幕吃到東西。

小白無常這會兒已經饞的口水滴滴答答流成了河，它着急點了點頭，但又故作矜持，“主人，您真的願意給我吃泡泡糖嗎？”

陸初心想不過一塊泡泡糖而已，“嗯。”

小白無常激動地無以言表，又開始拍馬屁，“主人，你簡直是這世上最善良最可愛最帥氣的主人。”

眨眼間，陸初手裡一塊青色包裝紙的口香糖就化作一縷白煙，彌散在空氣裡，而與此同時，那塊口香糖到了透明屏幕裡小白無常的手心。

小白無常打開包裝紙，把口香糖塞進嘴裡嚼啊嚼，亮晶晶的眼神裡滿是得到美食後的饕足。

它邊嚼邊悄咪咪地對陸初說：“主人，今天晚上我就會換班，黑無常那家夥不是個好東西，臉黑不說，還特别小心眼，睚眦必報，他給你發的規則裡會夾雜着假規則，你千萬要注意分辨啊。”

它話剛說完，眼前的透明屏幕上就又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紅色叉号，系統直接強制性地關閉了界面。

剛剛怕是小白無常違規被系統抓住了。

時間繼續流動。

陸昙嘴邊的泡泡炸開，她把口香糖吸溜回去，眼神落在陸初手上，皺眉把自己的口香糖拿回去，茫然道：“你什麼時候把我口香糖拿走的，我剛剛怎麼沒看見啊？”

偷拿口香糖這事的确不是很光彩，陸初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敷衍道：“就剛才，你沒注意。”

陸昙放好口香糖，湊過來繼續問陸初，“你剛剛說嘉水公寓危險？”

陸初點了點頭。

陸昙不明白，她頂着粉色卷發桶歪頭好奇問，“好好的大公寓有什麼危險的？”

陸初記住了剛剛小白無常的警告，因而隻是含糊道：“你不用管那麼多，反正我和表姑鬧掰了，公寓是沒法住了。”

陸昙再問，陸初也隻是說這件事已經過去，兩邊誰也不欠誰的。

一個半小時後，孟常瀾已經離開了陰陽堂，隻剩張恪等在門口，見陸初和陸昙從公交車下來，過來陰陽堂後，他忙走過去。

“怎麼樣？都處理好了？”張恪剛剛想跟着陸初一起去桦林中學接陸昙，但陸初沒讓他去，陸昙整天鬧這種幺蛾子，陸初說自己去就可以處理好。

陸初走在前面。

張恪落後一步，悄聲問背着大書包蔫了吧唧的陸昙，“你這次又是因為什麼扇人家巴掌的？”

陸昙鼓着兩腮，不以為意道：“就是那些事呗，他罵我沒爹沒媽，還說陸初是個窮光蛋，我上去就給了他兩巴掌，我給你說，我扇他扇的可狠了，他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雨霧彌漫，張恪領着陸昙去食堂吃飯，陸初去找了山居禅師。

他過去東院的時候，董二正在門口水池子裡抓螳螂，看見來人是陸初，他又把腦袋轉了回去，繼續抓螳螂。

陸初進門，看見山居禅師在打坐。

“大師傅。”陸初走到窗前，溫聲喊了一聲。

山居禅師那雙因燒傷布滿褶皺的眼睛動了動，他繼續盤着腿，“你怎麼又回來了？”

陸初眨了下濃密眼睫，“我想知道，您是不是之前曾經被DOMP公司的遊戲系統綁定過？”

剛剛在公交車上，小白無常警告他不允許向外人透漏有關規則怪談降臨世界的消息，可他在陰陽堂說這件事的時候，小白無常卻沒有蹦出來。

那隻能說明，山居禅師，不屬于外人。

山居禅師并沒否認，“那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

果然是這樣。

能有人活着解開和DOMP公司的遊戲系統綁定，這個消息給了陸初很大的信心。

不過，對陸初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還是把陸昙送去安全區。

陸初着急問：“那您知道安全區嗎？”

山居禅師笑了笑，看在之前陸初在這裡打工幫了他很多的份上，他好心道：“你打開天氣預報，現在沒下雨的地方，就是安全區。”

陸初看了眼手機上天氣預報的地圖，全國大概有五分之一的地區有雨，以天合市為中心呈暗色圓形擴散，明海市就在這塊區域的西邊邊緣，在明海市的西邊，和明海市緊挨着的林山市就沒有被選中。

也就是說，林山市是離他們所在的明海市最近的安全區。

“你不用想了，這是上邊協商了好幾年的結果，被選中的區域三十年内都屬于那邊管，明海市該走的人一周前人家就得到消息提前走了，現在安全區全面戒嚴，沒有通行令，你根本沒法把你妹妹送過去。”山居禅師悠悠道，說完，他又突然話題一轉，“不過，我這裡有通行令賣，你要買一張嗎？”

陸初雖然現在窮的身上沒有一分錢，但既然有一線生機，他是不會放棄的，“一張通行令多少錢？”

山居禅師伸出一隻手。

陸初試探問：“五千？”

山居禅師搖搖頭，“五百萬。”

“五百萬？！”陸初現在覺得其實明海市還挺好的，風景優美，空氣宜人，如果沒有被污染選中，那簡直是一個超級适合他們居住的地方。

可惜，沒有如果。

禍不單行，山居禅師又告訴陸初說因為最近形勢變化，除了陸昙之外，他和張恪不能在陰陽堂居住。

陸初出去東院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心情比這陰測測一直在下雨的天還要沉重。

“招妹，你臉色咋這麼難看？”張恪看到陸初走進來食堂後問道。

陸初告訴張恪他倆不能在陰陽堂住，但張恪并沒有陸初預料中的沮喪，他似乎對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

“沒事，招妹，”張恪安慰他道：“孟哥走之前給了我個地址，他說咱倆要是找不到地方住可以去找他。”

陸初忘了，孟常瀾是個公司老闆，是絕對不缺房子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