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依舊繁華喧嚣,各種叫賣聲、讨價還價聲交織在一起。來來往往的行人摩肩接踵,原本寬闊的道路此刻擠得滿滿當當。
萬嘉和穿梭在人群中,心中卻隻有一個念頭:辦完事就去買洋娃娃,早點回家。
一想到回家,他便不自覺地浮現出笑意。
也不知道阿香喜歡什麼顔色,他看着紅色喜慶,就挑了一個,他覺得阿香應該會喜歡的。
這小小的一個娃娃直接花費了他五塊大洋!萬嘉和忍不住在心裡感歎,洋人的東西就是稀罕!5塊大洋不知道能換多少米了。
不過這又有什麼關系呢,隻要女兒喜歡,花再多的錢都值得!
他笑着想,小心翼翼地把洋娃娃收好,走進了一家飯館。
此時正值飯點,這裡卻顯得分外冷清。
偌大的空間,桌椅擺得稀稀疏疏的,隻有寥寥幾個人坐在角落裡,各自悶頭喝着茶。
這飯館他先前中轉時來過不少次,沒有什麼問題,怎麼今日這般古怪。
店裡那幾個夥計這會兒都紮堆擠在一邊。他們圍成一團,腦袋湊在一塊兒,窸窸窣窣地小聲讨論着什麼,還時不時地往店裡某個方向瞟上幾眼。
“我聽福壽街的劉乞丐說,他是做那活兒的,專給人運屍體,趕屍的!” 其中一個小夥計壓低聲音說道。
“你可别說了,真是晦氣!” 另一個小夥計趕忙皺起眉頭,伸手扯了扯說話那人的衣角,滿臉嫌棄。
“那你上去跟他說啊!瞧瞧都是因為他,咱店裡才沒生意!” 又有一個小夥計撇了撇嘴,帶着點兒慫恿的意味。不過,那眼神卻實實在在出賣了他,分明也是一副不敢上前的樣子,隻是嘴上說說,想把這 “燙手山芋” 推給别人罷了。
“我可不敢,這人這麼邪乎,要去你自己去。” 被慫恿的那個夥計連連往後退了幾步。
幾人這般互相推诿了一番後,見誰也不願意出頭,自讨沒趣,便又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唠起嗑來,隻是那眼睛還是忍不住地朝那人偷偷瞄上幾眼。
萬嘉和順着他們的目光看過去,隻見一個身穿蓑衣,頭戴鬥笠,面容消瘦的老者正旁若無人地大口吃着飯。
除了餓壞的模樣,根本看不出與别人有什麼不同。
他先前做生意的時候,聽湖南那邊的朋友說起過這行當。開始那會兒卻是覺得有些邪門,後來聽他們細講,才知曉這其中的門道。
所謂趕屍人,實際上是将客死他鄉的人送回故鄉安葬。這幾年天下不太平,到處動蕩不安,死在外面的人越來越多,趕屍這活兒也就變得忙了起來。
但沒什麼好害怕的。
這是他們湘西人落葉歸根的方式,送人回家,這是好事兒啊!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很感動——外頭的人若是知道自己死後,故鄉會有個人千裡迢迢,跨越河山,隻為帶他回家。想必在生命終結的那一刻,也是會少幾分恐懼的吧。
不論生前死後,回家這個詞,聽着總是讓人心安的。
要是他不小心死在外面,有人願意把他帶回家,都不知道該有多感動!
想着,他走上前去,朝那人熱絡打起招呼來:“哎呦!這位老兄弟,我看你飯吃的這麼香,眼饞的很,想問問你吃的啥呀。”
說罷,他還探着頭,仔細瞧起來了。
那老頭聽完他的話,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下,也沒搭話,接着便又低下頭,自顧自地悶頭幹飯。
萬嘉和也不覺得尴尬,見老頭沒回應,他也不多說什麼,扭頭就把小二叫了過來,照着那人吃的飯菜給自己上了一份。
随後便坐在老頭對面,開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他就是這麼個人,也不怕冷場,看人有緣,就想交個朋友。
兩個人就這樣幹起飯來。
一時間,桌上隻聽得見吃飯的聲音。碗筷碰撞間,氣氛莫名地和諧起來。空碗越來越多,兩人都吃得酣暢淋漓。最後誰都吃不下了,心照不宣地同時放下碗筷,看着對方。
目光交彙的瞬間,有了一種别樣的默契。
“可以嘛!小夥子。” 老者率先打破了沉默,嘴角上揚,看着萬嘉和的眼神也不再像起初那般冷淡了。
“必須的呀!” 萬嘉和笑嘻嘻地回着,一邊說,一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撐起的肚子,一臉滿足:“真飽啊,這一頓吃得可太舒坦了。”
“不怕啊?” 老者眯起眼睛,目光直直盯着萬嘉和,像是在試探什麼。
“啥呀?” 萬嘉和一開始裝傻充愣,存心想逗逗這個老頭。他平日裡就是個愛打趣的性子,覺得這樣你來我往的很有趣。可當他對上老頭那副透着嚴肅勁兒的在意模樣,立馬便意識到這玩笑不能再開了。于是,趕忙收起嬉皮笑臉的随性樣兒。
雖然依舊笑着,卻多了幾分鄭重的意味,眉眼間一股認真勁兒:“怕啥呀!落葉歸根,故人回家,是好事呀!”
三分笑語掩去了死生之重,又不失對世間常理的理解與尊重。
以一種雲淡風輕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态度。
十足誠懇,擲地有聲。
老頭瞧着他這副模樣,越發覺得靠譜起來,眼裡多了幾分認可。
不過誰知,這人前腳剛說完這話,轉頭就又變了副沒正行的模樣。隻見他身子一歪,湊到老頭的邊上,刻意壓低了聲音,悄咪咪地問道:“其實我更想知道,你們那兒的蠱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趕屍人假裝聽不清,側着耳朵:“啥呀”
“就是那個情蠱!”萬嘉和瘋狂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