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閣藏書十萬,濃郁的墨香撲鼻而來,崔苡茉踩在木闆上,步态從容地拾級而上,燭光照亮桐油防潮的扶梯,楠木透雕的窗棂上雕着規矩森嚴的萬字紋。
抵達二樓時,崔苡茉聽到右邊廊道傳來細微動靜,遲疑地走過去。
“殿下?”
繞過了一扇扇書牆,崔苡茉在盡頭看到了在案桌前睡着的太子。
案桌上堆了筆墨紙硯和一些經書,一盞燭台燃盡了燈芯,一縷青煙從焦黑的燈芯飄出來,蠟油刺鼻。
大周朝的儲君正靠着椅背憩息。
太子常穿明黃織金盤龍的圓領袍,冠冕束發,即便手上燭光将這一方天地照得暖黃,也依舊難掩儲君冷硬的面龐,鬓若刀裁,角自耳上斜飛,眉眼寡情冷厲,一絲不苟的發鬓上戴着大周朝皇室才能佩戴的雙龍戲珠翼善冠。
這樣的男人不怒而威,她仿佛看到了帝王之相,也感慨原來這就是帝王之相。
可當他睜眼時,那股帝王之氣像是注入了一股陰戾,不可調和的孤傲與渾濁,缺少了一絲忠公為民的正氣。
崔苡茉被他冷不丁的注視盯得頭皮一麻,反應過來他們是夫妻後,才稍微穩了穩心神,“殿下……”
“誰允許你進來這裡?”
男人站起來,身如勁松挺拔,寬肩窄腰,身後的背影映在書架上,一步步逼近她,影子也越發龐大,猙獰。
好似要吞噬了她。
崔苡茉纖細的身軀持着青銅燭台,小步後退,雙眸對上男人極具壓迫感的眼神。
“……殿下太晚沒回來,臣妾擔心你。”
“擔心孤?”
崔苡茉聽出他話語裡的譏諷,眼裡一暗,“殿下,我們是夫妻。”
“孤從未說過要娶你,更何況,你還曾是三弟的女人。”
崔苡茉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一瞬間心髒窒息得難受,眼眶有些酸澀,她又想起了娘親那天從宮裡回來落寞的背影。
“臣妾并非故意要嫁給殿下。”她試圖解釋,可到嘴邊卻不知道從何解釋。
她原本的婚事本來好好的,可誰知被四姐搶了,等娘親再去讨公道時,卻被指婚給太子。
她也知道太子對她并沒有感情,可陛下指了婚,她和太子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并非故意?孤看你冊封大典高興得很。”
“……”崔苡茉進退為難,“這是臣妾的榮幸。”
她總不能說并不稀罕吧,這話若是說出來,無異于藐視皇權,治她一個殺頭之罪都是輕的。
崔苡茉垂眸,望着太子身前袍服上的龍紋,轉移話頭道:“我與三皇子的婚事已經作廢了,殿下,我與他已經沒有關系了。”
謝封延右手負在身後,自上而下睨眼看着眼前女人委屈解釋的模樣,冷冷一笑。
“有沒有關系,你心裡清楚。”
崔苡茉還想解釋,卻見到太子腳步一轉,徑自往外走。
下意識的,她舉着燭台跟上去。
燭光映出太子寬大的背影,穩重的步履,崔苡茉歎氣,安靜跟着他下去,想着可以趁此機會同他商量圓房的事情。
“殿下,今日母後過來,問我……”
崔苡茉到底還是有些難以啟齒,可眼看太子已經抵達樓道彎處,正欲拐邊,而她還在樓階上,崔苡茉不禁追上去,一邊斟酌着措辭。
“問我何時……”
就在這時,電光火石之際,青銅燭台滅了,周遭霎時陷入一片黑暗,崔苡茉看不清路,偏偏身體正欲下樓往前傾。
毫無預兆踏空。
随着一聲驚呼,崔苡茉從樓梯上摔下去。
光亮驟滅,謝封延第一時間便察覺了,回頭擡眸看向樓梯上方,冷冷盯着這個女人踏空,也正好探一探她是否真是謝承平的人,還是甯王的人。
若是這點武功都沒有,怎麼當棋子,怎麼刺殺自己。
這個想法随着那抹窈窕的身影砸下來時,得到詭異的驗證。
随着一聲悶哼,鼻尖萦繞上女人的香氣,脖子上冷不丁傳來女人驚慌失措而噴灑出來的呼吸,帶着奇怪的酥癢和芳香。
謝封延眉眼漸冷,警惕和防備使他幾乎是感受到她的呼吸那刻就立馬将人推開,卻不料掌心觸碰到一處柔軟,正正好收攏在掌心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