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春被帶了下去。
徐皇後讓别人都下去,隻留下幾個心腹宮婦。
“身為太子妃,卻不知道太子去了哪裡,有你這麼當太子妃的麼?”
崔苡茉垂眸,“是臣妾的錯。”
“罷了。”徐皇後給身旁的潘嬷嬷使了眼色,“去請太醫過來。”
崔苡茉不明所以,但很快她就知道了,胡掌事搬來了桌椅,太醫院的太醫拎着醫箱過來,崔苡茉在徐皇後的盯視下伸出手腕,讓太醫把脈。
“太子妃尚未有喜脈。”太醫搖了搖頭,提着醫箱又走了。
太醫走後,徐皇後耐心盡失,開門見山質問:“太子妃,為何你還沒懷上?”
崔苡茉看着想要孫子的皇後娘娘,抛去皇後和太子妃的身份,她們就是尋常的兒媳和婆母,她終究還是得面對這樣的問題。
可這件事隻有她一個人怎麼懷得上,太子第二天就搬去昭明殿,與自己分房睡。
“殿下忙于公務,臣妾有心但無力。”她把責任推到太子身上。
“忙于公務?”徐皇後冷笑,“太子一目十行,處理奏章比陛下不知迅速多少,他再忙能忙得過陛下?”
崔苡茉不說話了,面露愧色,她根本就不知道太子平日在忙什麼,隻知道他每日都要在上朝前批閱完所有的奏折,至于下了朝之後,她就不知道太子去了哪裡。
“母後,臣妾知錯。”
“太子妃,你嫁進東宮已有半個多月,再過不久你四姐就要嫁給三皇子,别是等到你四姐都懷了,你還連個蛋都沒影。”
崔苡茉抿唇不語。
“别怪本宮不給你忠告。”
徐皇後念她那日怼了杜淑妃,收斂了些許怒氣,“東宮不缺女人,你若生不出來長子,又不得寵,不出一年,你且看你這太子妃之位還坐不坐得住。”
“若是坐不住呢?臣妾會有什麼下場?”
徐皇後聽到這樣天真的話,忍不住看向這個媳婦,眉心緊擰,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知道冷宮中的妃子最後都去哪了麼?”
崔苡茉搖頭。
“受不了投井自盡了。”徐皇後蓦然一笑,“你若是也想去冷宮待到老死,本宮可以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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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皇後走後,崔苡茉松了口氣,見疏月上前,問她:“驚春怎麼樣了?”
“回太子妃,驚春已經去太醫院了,太醫正在給她敷藥。”
崔苡茉回頭吩咐胡掌事,“給驚春支取五兩銀子,就當是賞給她的。”
“太子妃,這……”胡掌事覺得沒必要給這個賞賜,本就是她多嘴,非要插話。
崔苡茉就這麼靜靜看着她,直到胡掌事察覺無形中的壓力時,額頭冒了冷汗,明明太子妃還是那副溫婉娴靜的面龐。
“是,太子妃。”
“胡掌事,我沒記錯的話,你也是從小小一個掌燈宮女爬到如今掌事的地位,”
這話點到為止,卻讓人無端覺得還有更多的話停在喉嚨裡肚子裡,尚未說出來,胡掌事心裡一咯噔,小心翼翼觀察着太子妃神色。
“奴婢知錯。”
“以後太子的日程都彙報給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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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京師有些涼,天一暗下來,涼意就帶着夜星席卷太子府裡的西府海棠。
檐下點了宮燈,昭明殿前,崔苡茉端着一碗做好的糖蒸酥酪,等到夜色愈發昏暗。
“太子妃。”一名内侍從外面進來,“太子妃,太子今晚大抵很晚才回來。”
“為什麼?”
“太子做事随心所欲,奴才也不敢妄自揣測。”
崔苡茉回頭又望了一眼昭明殿大門,“那太子現在在哪裡?”
“應當還在藏書閣。”
東宮西側有一棟藏書閣,在樓上可眺望文華殿與文淵閣,據說太子自幼泡在藏書閣的書山經海裡長大。
崔苡茉舉着一盞青銅燭台來到藏書閣前,飛檐反宇,皇室規制,她舉目遠眺,天邊的殘陽恰好沒入太和門背後。
她望着遠處的太和門庑殿頂,那是朝臣們每日上朝的必經大門,也是她踏入東宮的一道大門,這皇宮如此宏大遼闊,又如此森冷寂寥,偏偏她是東宮裡渺小的一人。
她的一生将會永遠困在這宮中,直到老死。
徐皇後的話一點點清晰地浮現眼前,陡然生出一股蕭瑟荒涼感。
暮色點點被黑暗吞噬,崔苡茉收回雜亂的心思,一手持着青銅燭台,一手擋着夜風,緩緩走向藏書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