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嬷嬷往裡瞧了瞧，“該不會還沒起來吧？”

薛奶娘看着院子裡盧嬷嬷帶過來的一大幫人，過去三年，阖府哀悼先侯爺和大少爺，大夫人的管家之權随着先侯爺和大少爺的離去而不得不交出來。

守孝這三年，馮氏要在府裡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面前表現，孝順長輩，低調做事，明面上不偏心哪個嫡出孩子，面面俱到，妯娌關系更是看起來十分和睦。

然而守孝期一過，今兒盧嬷嬷帶着一大幫人過來，做派堪比宮裡的尚服局女使，這字裡行間的傲勁若隐若現，未見其主子，馮氏那點春風得意就已經可見一斑了。

薛奶娘也有她的氣性，要不是先侯爺和大少爺出了事，侯府哪能輪得到二房管家，即便管家大權交出去了，大夫人也不是他們能怠慢的人。

一品诰命夫人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薛奶娘睨了一眼那些個料子與頭面，倒有幾匹料子是好的，也清楚馮氏也不敢把事做得太過分，日後可不好說了。

薛奶娘是大房的人，自然為大房說話，她正了正眼，笑呵呵道：“盧嬷嬷，你也不是第一天來咱侯府做事，這個時辰，大夫人和五姑娘正在順安堂給老太君請安呢，我家姑娘可不是懶妮兒，睡到日曬三竿屁墩都不帶挪一下。”

這話四兩撥千斤，一來铩了盧嬷嬷的氣焰，拐着彎嘲她拿雞毛當令箭，不仔細瞧瞧自己是個什麼身份，就一做事的嬷嬷，還管到主子頭上來了。

二來，四姑娘仗着老太君疼愛，時常不去請安，睡到日曬三竿還不起的人到底是誰，府裡有目共睹。

盧嬷嬷被說得臉色讪讪，宛若偃旗息鼓的鬥雞，薛奶娘當沒看到，轉頭使了兩丫頭，“驚春、疏月，你們兩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給盧嬷嬷倒杯茶？再去順安堂看看大夫人和五姑娘回來沒有，二房的盧嬷嬷帶人過來給咱姑娘做衣裳，可怠慢不得呀。”

薛奶娘喚的是“二房”而非“主母”，盧嬷嬷聽出薛奶娘的言外之意，在大房的人眼裡，她們始終是二房，盧嬷嬷也知道大夫人有個争氣兒子死前給她掙來了一品诰命夫人，裝绫羅綢緞、朱钗首飾的箱籠不知多少，稀得這兩身新衣？

一句“怠慢不得”更是将盧嬷嬷的臉皮子羞得直撇開，偏生她又不能說什麼怼回去。

在等候的功夫，盧嬷嬷又看了看大房的辭憂院，先侯爺儒雅好讀詩書，特意取了這個名，院落全都采用楠木雕琢，而院子裡的茶亭石凳、花木院景從用料、意趣、舒适再到風水方位，無不細緻講究，精绮奢麗。

更别說屋内的擺件，件件都彰顯厚實的家底。

聖上給一品诰命夫人的禮遇真真令人豔羨。

盧嬷嬷今早辰時一刻就出門，給府裡的少爺姑娘們張羅新衣的事兒，一口熱茶都還沒喝，沒承想倒是在辭憂院這連喝了三杯熱茶。

潤了潤略幹燥的唇，盧嬷嬷就瞧見驚春那丫頭回來了，驚春彙報完，盧嬷嬷忙不疊放下茶盞，站起來，一轉身就看到淡然從容的大夫人攜着五姑娘在五六個丫鬟的簇擁下款款而來。

因着丈夫和兒子接連去世，大夫人穿着素淨，但那一身儀态是教人忽略不了的，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端莊靜雅。

而她身旁的五姑娘，縱使多年體弱孱羸，血色比旁人少些，可那一身剔透的肌膚宛若雪膩，顔色更是繼承其母，才及笄就已露出仙露明珠般的樣貌。

可惜就是身體太弱，常年需要喝藥療養這副身體，不是個好生養的，盧嬷嬷心想。

“盧嬷嬷來了？”大夫人說話一向平靜，看似平易近人，周身卻始終萦繞一股不容置喙的疏離。

她手下的丫鬟婆子從來不敢僭越，進退有度，也不知大夫人是如何将這些人管得服服帖帖的。

盧嬷嬷瞧着大夫人身邊的陪房和丫鬟們，個個都極有分寸，心裡暗暗納罕，她跟随馮氏浸淫内宅也有十多年了，曉得馮氏也有頭疼無法處理的下人。

府裡的一些老人年事已高，譬如崔侯爺的奶娘，有時愛占便宜，嘴又饞，說不得罰不得，逢年過節馮氏還得去探望她，一有不順心就找崔侯爺告狀，馮氏在這件事上一直心力交瘁，常與她訴苦。

不過這也不是她能管的事，盧嬷嬷當即收起那些雜七雜八的思緒，走到跟前，福了福身。

“大夫人，是這樣的，過段時間長公主要設宴，宴貼已經送到咱們侯府，主母讓我過來給五姑娘做兩身新衣裳，添幾件頭面，回頭讓五姑娘和幾個孩子一同去長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