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潇痛定思痛地回答:“姜薇已死……被長勝君碎屍萬段。”
落薰早已被喪母之痛麻木,沒有一絲對姜薇的悲憫。
“北疆長勝君退兵了嗎?”落薰問。
“沒有。北疆長勝君出爾反爾,提出一個時辰内交出苑澄……”慕晚潇移目看向慕苑澄——慕苑澄不知何時已經斷了氣——慕晚潇痛心疾首,“這裡到底發什麼事情了?!”
“北疆長勝君果然出爾反爾。姜薇之後是慕苑澄,慕苑澄之後還會有其他人。果真如娘親所料,北疆長勝君根本不會退兵!”落薰的表情變得極其冷漠,甚至讓人不寒而栗,“我要殺了他!”
慕晚潇歎了一口氣。
他做夢都想殺了北疆長勝君。
可是……
談何容易!
慕晚潇隻能說:“還有一刻鐘,火器就能運到城門。”
落薰嗤了一聲,“火器運到,你不一定有開炮的決心。”
慕晚潇心底一沉。
北疆長勝君必定會用百姓為盾……用盡火炮,也不一定能傷北疆長勝君分毫。
落薰猛然站起來,轉身,大步走出大殿。
慕晚潇追在落薰身後。
“你要去哪裡?”
“我要與北疆長勝君決一死戰。”
落薰的目光驟然聚在一起,成了一柄寒光熠熠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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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
陽光燦爛得過分,如數之不盡的尖銳玻璃渣子抵着眼珠子,簡直讓人無法睜眼。
火炮已然運達。
散發着濃烈火藥味的龐然大物跨在城門之上,烏黑麻漆的炮口對着城門外,堅不可摧卻又猶豫不決。
城門外頭。
北疆長勝君命令北疆士兵将附近所有村莊的百姓都抓了起來,上萬百姓被層層疊疊地推跪在黃沙地上,哭聲疊起,沙塵滾滾——他們既是卑賤的盾牌,又是哭喊的圍牆——他們放聲大哭,妄圖用眼淚舔求北疆長勝君放過他們。
北疆長勝君心如鋼鐵,根本不可能憐憫他們。
他們隻能哭喊着仰視城門上的殷孟将軍與南域士兵,哭求殷孟将軍與南域士兵憐憫他們,哭求殷孟将軍與南域士兵不要狠心地讓他們炸為炮灰。
殷孟與南域士兵站在城門上,既不敢直視氣勢逼人的北疆長勝君,亦不敢多看一眼哭喊的百姓——他們隻能心急如焚地等待着,等待慕晚潇回來,等待慕晚潇下令。
坐在馬背上的酉轅骞擡起眼皮,輕蔑地看了一眼刺目的擡眼,劍指城門上的殷孟,不可一世地道:“又一刻鐘過去了,慕苑澄何在?”
殷孟不敢吭聲,曬得焦紅的老臉挂滿豆大的汗珠。
一刻鐘。
又是一百平民的催命符。
區區一百條人命,哪裡需要北疆長勝君親自下令?
酉轅骞咧着嘴,高聲大笑,肩膀一聳一聳地抽着道:“時間到!來人!動手!”
酉轅骞的一聲令下。
一百名北疆士兵走到排跪着的一百個百姓身後,高舉大刀——北疆長勝君喜歡看着噴血的人頭一個接一個滾落黃沙——第一個士兵手起刀落。
突然。
一支冷箭射來。
冷兵相接。
蹭地一聲。
士兵手中的大刀被冷箭打落在地。
所有人都怔住了。
明明烈日當空,所有人卻都吓出渾身冷汗。
被打掉大刀的士兵率先反應過來,雙腿發軟,撲通跪下,遙對穩坐高馬之上的北疆長勝君磕頭,求饒:“求君上恕罪!求将君上恕罪!”
其餘高舉大刀的士兵同樣恐懼地雙手發抖,九十九把刀刃的鋒利寒光在烈日當中瑟瑟顫抖。
焦虞長勝破天荒地沒有立即将任務失敗的士兵當場殺死,而是半眯着獵鷹般兇殘的眼眸、陰森望去冷箭射來的方向——
竟是落薰。
落薰站在城門之上,手執從身旁士兵手中搶來的弓箭。
迅雷不急掩耳。
落薰再度拉弓引箭,反射着刺目日光的冷箭極速射向焦虞長勝……
焦虞長勝随意地略一歪頭。
冷箭與焦虞長勝擦臉而過,刮起的箭風掠過焦虞長勝的鬓發,兇狠地插進焦虞長勝身後士兵的腦門正中。
士兵頓時血流滿面,瞪圓死目,猛然從馬背滾落,濺起一地黃沙。
落薰深知——就算她射盡南域的箭,都無法傷焦虞長勝分毫——落薰隻能憤恨地放下弓箭,遙遙怒目焦虞長勝。
焦虞長勝挑起如刀般鋒利的眉毛,注視站在城門之上的落薰——落薰的臉上隻有憤怒,竟沒有一絲的畏懼——焦虞長勝早已忘卻,多久沒有遇上面對他還能臉無畏懼的人。
四目對峙。
天地之間隻剩一片死寂。
無人敢吱聲,就連呼吸都不敢,隻怕呼吸聲會吵醒焦虞長勝這個毀天滅地的大魔頭。
許久。
焦虞長勝玩味地冷笑,不怒而威地開口道:“你到底是誰?”雖然,不久前,稜蒙炎才介紹說,她是慕晚潇未過門的王妃。
慕晚潇把落薰拉到身後。
焦虞長勝銳利驚悚的眼眸仿佛穿透慕晚潇的身軀,灼燒着落薰。
酉轅骞狗仗人勢地劍指慕晚潇,歪頭吐了一口夾雜黃沙的唾沫,不可一世地高聲道:“大膽!小小南域王妃,竟敢冒犯北疆長勝君,簡直放肆!看來,南域無心與我們北疆議和!既然如此,且看北疆戰士如何踏平南域,血洗封陵城!”
焦虞長勝眉頭一皺,斜目,瞟了一眼酉轅骞。
酉轅骞當即臉龐發青,滾下馬背,跪着向焦虞長勝求饒:“小人多嘴,求君上恕罪!”
焦虞長勝懶理酉轅骞,再度擡目,用讓人無法猜度的眼神繼續灼燒慕晚潇擋住的落薰。
焦虞長勝毫無笑意地笑道:“方才膽敢冒犯本君,如今隻敢躲于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