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的燈光慘白如紙，信息素與血腥氣在空氣中混沌彌漫，連過濾機的嗡鳴都顯得力不從心。

但特護病房内卻靜到心跳可聞。

葉權被束縛帶固定在病床上，輪廓鋒利的面龐覆着一層細密的冷汗。随着針管中淡青色的藥劑緩緩注入腺體，他的呼吸逐漸平穩，眼睫顫動幾下，終于睜開眼。

視線渙散了幾秒，才聚焦到圍在床邊的白大褂們——以及站在陰影裡的葉素霓。

所有人都戴着呼吸面罩，嚴陣以待的姿态像在防備一場生化洩漏。

“董事長，少爺的生命體征穩定了。”醫生低聲道，“信息素有效。”

葉素霓倦色深重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擡手輕揮。

人群無聲退散，唯有病房門合上時發出輕響。

昏迷前的慘烈記憶變得清晰，葉權嗓音嘶啞：“你給我……注射了什麼？”他頓了頓，齒縫間擠出那個名字，“楚南星呢？”

葉素霓輕笑了聲，拾起托盤裡的空注射器，金屬冷光映在她指間格外刺眼：“這是從那孩子腺體中直接抽出的組織液，不然你以為吸入白塔高純度的毒品，還能安然無恙？”

腺體抽取？！

葉權瞳孔驟縮。

這種操作對Omega的傷害近乎淩遲。但凡楚南星還清醒着，根本不必用非常手段。

葉權猛地記起Omega如紙蝶般墜地的身影，用力撕扯手背的針頭，翻身就要下床：“他怎麼樣了——”

一記耳光狠狠扇在他臉上。

醫療儀器尖銳的警報聲中，葉素霓冷笑：“沒想到我費盡心血教出的兒子，竟然是個隻會逞英雄的蠢貨！”她指尖點在他胸口，力道幾乎要戳穿肋骨，“怎麼，以為自己的信息素能夠壓制同類，就敢跑出生存區送死？”

葉權抹了下泛着鐵鏽味的嘴角，下颌繃緊，一言不發。

“沒有楚南星陪你發瘋，沒有呂岩善後，你現在已經爛在無人區的廢樓裡了，”葉素霓譏诮地勾起唇，“和你父親一樣，死得毫無價值。”

該辯解嗎？說他不能忍受恩師躺在ICU奄奄一息，說這是釣出陳遇的唯一機會？

葉權最終隻是閉了閉眼：“是我不對，楚南星到底怎麼樣了？”

“有意思，”葉素霓忽緩和了臉色，施施然落座到床邊的椅子上，“不問陳遇死活，不關心案子進展，倒惦記起Omega。開竅了？”

略顯不滿的眼神無聲投去。

沉默的對峙裡，她終于松口：“楚南星注射的藥物，聯邦數據庫裡沒有記錄。但任何可以短時間激發潛能的玩意兒，代價都是透支生命。他半個月内兩次使用，加上發情期過度虛弱，現在還沒脫離危險。”

葉權猛地擡頭：“那你們還抽他的腺體？”

“不然呢？陳遇釋放的幻繭濃度極高，要我眼睜睜地看着你器官衰竭嗎？”葉素霓冷哼，“别耍少爺脾氣，這次害死任何人，都是你的問題。”

話糙理不糙。

似乎早習慣母親的理智與冷酷，葉權扯掉最後一根輸液管，踉跄着推門而出。

小護士忐忑地站在門口：“董事長，這……”

“随他去，”葉素霓端起早就涼了的參茶，喝了口才說，“沒用的處男。”

*

真像隻垂死的病貓。

終于站到楚南星床前，葉權才發現母親形容的并不誇張。

不知昏迷了幾日，小Omega好像又消瘦了許多，正痛苦地蜷縮在床中央。纖細雪白的胳膊滑出衣袖，布滿針管留下的觸目青紅。

而他原本美麗精緻的臉已蒙上一層灰敗的死氣，連呼吸都似有似無。

葉權喉間發緊。

極強烈的愧疚感滲出骨隙，他扶着床沿緩慢落座。

早知道白塔是群瘋子，早知道楚南星身上帶着舊傷，早知道那管藍色藥劑是飲鸩止渴——

可殺掉陳遇的念頭燒穿了理智。

他終究利用了他。

指尖剛碰到楚南星的臉頰，滾燙的溫度就灼得他指尖一顫。

昏睡中的Omega卻本能地追着那點涼意蹭過來，眉頭舒展些許，又因得不到更多慰藉，而不安地攥緊床單。

煙熏玫瑰的氣息無聲蔓延。

楚南星柔軟的唇微微張開，露出一點潔白的齒尖，像離水的魚渴望氧氣。他無意識地抓住葉權的衣角，指尖發抖。

信息素就是這麼卑劣的枷鎖。

哪怕素不相識，隻要标記發生過，身體就會背叛意志，貪戀這點虛幻的救贖。

葉權手臂一攬，輕易将那具顫抖的身體撈進懷裡。楚南星額頭抵在他肩上，呼吸急促，貪婪地汲取着他的氣息。

隔着薄薄的病号服，掌心無意間觸到腰間厚重的繃帶。

葉權不由想起廢土那夜，楚南星渾身是血的模樣。這個被白塔當作實驗品的小Omega，多半早就家破人亡，而今連唯一護着他的王川也死了。就算他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世上，也不會有人為他鳴一句不平。

全怪我的自私與自大。

葉權喉結滾動，說不清為什麼，Omega的痛苦比母親的耳光更讓他難堪。

“抱歉。”

他在楚南星的耳畔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