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是不信。
沒人願意把隐私告訴别人,這個國家擁有着獨特的文化冷漠,連街邊拍視頻都要盡量躲避路人上鏡,怎麼可能有人願意剝開自己的層層記憶,把過往捧給另一個人看呢?
但夏油傑的表情告訴他,他是認真的。
“你還真是……”太宰頭疼似的感慨,他嘶了一聲,“出乎意料。”
夏油傑一聽就知道他想到哪去了,他沒料到太宰居然會出錯,驚訝的同時有點好笑,“我不是為了展示道歉的誠意才告訴你。”
“我不認為自己的過去見不得人,哪怕現在走向了跟過去背道而馳的路線,那也是我。”他轉頭看向東京的方向,極目遠眺,連虛僞的假笑都真實了,“而且,我的青春很重要,重要到我不願意把它封存起來,讓自己忽視。”
太宰沉默一會兒,聲音很輕地問:“非常重要?”
夏油傑點頭。
“重要到,那三年青春才是我的全部人生。”
他舉了個例子,“假如我快死了,我絕對會撐着最後一口氣,讓同學過來殺我,剛好一個動手一個解剖。”夏油傑講了個冷笑話,“臨死前再去求求夜蛾老師,讓他在校裡劃出一塊墓碑,好歹也是他教了三年的學生,不能我叛逃就不管吧。”
真是古怪到讓正常人毛骨悚然的友情。
但是……可以想象到,那一定是段耀眼而灼目,離奇又難忘的青春。
太宰剛想露出笑容,忽然想到了什麼,表情變得惡寒,他斬釘截鐵地說:“……剛才稍微帶入了下你的想法,如果是我,要奄奄一息回到森先生診所裡,我甯願現在就跳進鶴見川!”
夏油傑吐槽:“知道自己的老師是黑手黨首領,就别随便帶入啊,夜蛾老師好歹是正規高中的校長。”
太宰當然不是随便把别人經曆帶入到自己身上的家夥,他感情沒那麼充沛,同理心也不強,隻不過……他意識到,夏油傑對待死亡的态度很随意。
跟生活在槍林彈雨中生存的港口黑手黨成員一樣,夏油傑似乎認為,死亡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情,活到五六十歲正常退休才難得一見。
他說:“有點好奇,怎樣的環境才能養出你這種人。”
“而且你剛才猜錯了,我從來都不認為你是被書創造出來的。”太宰想到夏油傑懷念同期的态度,短粗地笑了一聲,卻沒什麼笑意,尾音幾乎被野外的風聲吹散,“認知可以被改變,記憶或許是虛假,但要是連如此熱烈真摯的感情都是空中閣樓,我不敢想象,世界上還有什麼值得信任的東西。”
夏油傑敏銳發現他不知名低落,雖然太宰臉上依然挂着浮誇的笑臉,可咒術師天生對負面情緒敏感。
他想了想,“你想知道什麼?”
夏油傑大度的表示,“你随便提,反正要是遇到不想回答的,你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
太宰:“……”
他消沉的情緒瞬間被無語覆蓋,不得不承認,跟夏油傑這種自我又體貼的人聊天非常有趣,總會超出意料之外。
雖然夏油傑說随便問,但太宰不喜歡開門見山直白詢問,思來想去,他另辟蹊徑,“為什麼我從來沒聽說過咒術師?”
這是個看似輕松,實際上任何回答都會讓他抓到真相一角的敏感疑問,哪怕夏油傑拒絕作答,太宰也能從中猜到什麼。
這代表,夏油傑的過去可以透露,咒術師的曆史卻不能向外提及。
果不其然,夏油傑的視線很快從思索變得驚疑不定,他在脫口回答前一秒意識到不對勁:這個是個明謀,對方提出來的瞬間他就落進陷阱裡了。
如果他說咒術師習慣隐居,太宰當天就能把全世界異能組織的檔案翻出來拍到他臉上,但要夏油傑承認這個世界沒有咒術師,那排除了書的可能性的太宰能猜出什麼,夏油傑根本不敢想。
這就是有個過于聰明的獄友的苦惱嗎?
夏油傑選擇實話實說:“如果隻有我自己在,倒不介意把真相直接告訴你。”穿越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他剛知道自己能操縱無上限咒靈時,還以為自己是天選之子呢。
“但菜菜子和美美子也在我身邊。”夏油傑有點頭疼,歎氣,“拜托,多少讓我保留點秘密吧。”
“可以啊。”
出乎意料,太宰竟然輕而易舉地放棄了追問。
迎着夏油傑驚訝探究的眼神,他啧了一下,“很奇怪嗎?”
“保護自己收養的孩子,并願意為此付出一切——我欣賞這樣的人。”太宰發自内心地祝願:“夏油君,希望你能一直堅持下去。”
讓他多見證一些人類善良的光輝吧,這會讓太宰堅信,離開港口黑手黨是個正确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