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去的這十年,确确實實幾乎全部被痛苦填滿了,以至于他麻木到甚至無法感知到更多的情感。
可他好像……也确實擁有過那些暖意。
一想起白葉先前對他說的那些話,憤怒就會立刻充湧上他的大腦。可冷靜下來之後,他仍然願意相信她絕不是那樣的人。
因為她曾對他說過:“願意選擇好好活着,辛苦了。”
這是去家訪的那天夜裡她說的。這句話至今仍回響在他的腦海裡,在他最痛苦的時刻安慰他。僅憑這一句他就足以斷定,她擁有足夠多的溫柔與同理心。
所以他也依舊深信——倘若她知曉這一切,就一定會做些什麼。或許隻是他自己未曾察覺。
——她好像…還說過什麼。
“記住我說的話。别忘了。”
“過于執着複仇會讓你的視野變得狹隘,最後什麼都看不到。”
“但這始終是屬于你自己的選擇……如果你從始至終選擇這麼做,作為負責人的我不會再阻止。”
她早就知道一切,所以才請他喝那杯送别的茶,所以才暫時收回那張金卡。他還清晰地記得她在茶香氤氲中說的那句話:
“過幾天事情解決了的話就會給你的。”
“……”
她還說過什麼?
在最初見面的時候:“任何事情都可能隻是假象。”
原來……原來是這樣啊。臉上的淚痕還未幹透,他的嘴角卻忽然向上揚起來。
她其實一直都在提醒他。
他從來都把自身當做“受害者”來看待。現在回頭來看看自己的目光居然狹隘到這種地步。
她故意露出破綻,引導他把目标定為自己而不是别人;又一步步設限,讓他在真的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之前失敗——正是因為她讓他徹徹底底的失敗了,所以他才能擁有退路。
她明明有這個能力卻沒有直接删除照片。作為過來人她并不替他評判對錯,而是盡己所能給他開辟一條可走的路,給予他過去從未有過的東西——選擇人生的權利。
她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他。隻是不想讓他再停留于複仇的黑暗之中。
——負責人……究竟會負責到什麼程度呢?
那堵橫亘在心中的灰色高牆轟然崩塌了。他站在黑暗中,擡頭,卻第一次清晰地看見在另一邊光芒中的風景。
“無論要做什麼、做了什麼,都要回來。”
“複仇之後,想做什麼呢?”
——想做什麼呢?
“雙露。”他回過頭來。剛流完淚,眼眶還泛着紅,“你知道白葉她現在在哪裡嗎?”
“啊?”雙露有些莫名其妙地上下打量他,但還是實話回答,“我過來的時候聽說她因為在食堂裡大打出手還砸壞了不少東西,被行政部喊去罵了。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回來。”
“謝謝。”他翻身下床。
“你幹嘛去?不會是還要找她打吧?我可不想再費力去拎你一回了。”
“沒有。”他搖頭。一邊整理身上的衣服一邊轉過來看着她,忽然正色開口道,“對不起…把你卷進這件事來。”
“哈?”雙露皺起一邊的眉毛歪頭,“你腦子被她踹壞了嗎?”
“我是認真的。對不起。”
“本來還以為你是個瘋子,結果現在來看原來也是個傻子。”她冷笑,“對我有什麼好道歉的,我是主動加入的又不是被動的。哪有犯人對着共犯道歉的道理。”
“……”玖低着頭沒有接話。頓住半晌後,他無言地走過去開門。
“你是要去找她道歉嗎?”雙露問。
“嗯。”
“做出這種事,你還指望她會原諒你?”
“……不。”他斂下眼,手指在門把手上停住,“我不是為了讓她原諒我…才去道歉的。”
“她在前面等我。而且……”
“你說的沒錯,想幹一件事的時候,沒有那麼多為什麼。”